63(2 / 2)
看着夫君出门去,崔妩冷不丁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学我,从来不瞎吃醋……”
迈过门槛的脚步一顿,谢宥回头求饶似的看她一眼。
“去吧去吧。”
阮娘子是来求谢宥不要落井下石的。
“京中消息传出消息,官家有意废太子,请提举开恩,登州的事切莫牵扯上太子。”
赵琨以为谢宥不能久待登州,必定顾此失彼,才会帮他查那些与他无关的盐官,没想到谢宥一把将登州官场扫了个干净,若是这边的事再参上去,太子必然被废,阮娘子不得不求上门来。
“为何要废太子?”
“荣贵妃中毒,诬陷是太子下毒,还捏造魏国公和太子也有关系……”
她一说出口,夫妻俩立刻对视了一眼。
飞仙散之事若真是太子所为,看在官家眼里可是弑父的大罪,他没被当场格杀也只是因为证据不够,要是登州的折子再递上去,平日里不会有什么事,此际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琨的太子之位绝对坐不稳了。
不过这荣贵妃中毒,是真遭了太子毒手,还是不惜以身犯险做戏,借机扳倒太子?
崔妩微咬下唇,荣贵妃不会真出什么事吧,那她的信能送到她手里吗?她只恨自己现下不能回京,亲自收拾了崔珌。
那头阮娘子已经跪下:“请提举念在奴家检举之功,对太子手下留情!”
然而谢宥狠心起来,是不讲一丝情面的,“你有冤告到登州府衙,这些时日本官已为你和你的姐妹们申冤,慈幼堂亦有银子安顿你们,且去。”
阮娘子不肯,膝行几步上前,要扯着谢宥的袍角。
“阮娘子这般作态是何缘由?”崔妩的问话打断了她的动作。
“娘子,太子殿下不能倒!”
“你的意思是,让我家官人扣下送进京的折子,不让太子手下那些盐官的所作所为曝于人前?”
“求娘子开恩,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太子母家是大族,中毒和飞仙散之事纯属勾陷,来日查清,仍旧是储君,求提举和娘子不要树敌太大才好。”
“好啊,那他手下盐官挪用的银子你全部补上,还有被谋害的人命,你一家一家去把人命赔上,这罪过就抵消了。”
阮娘子愣了一下,钱、命,她一样都赔不起。
可她已经被驯化了,深深跪伏在地方:“求求郎君救救太子,只要您需要,我可以去攀咬别人,太子手中也有许多别人的罪证,能帮郎君在江南查案。”
只要能让太子喘一口气,付出什么都值得。
崔妩点破道:“太子要是真倒了,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你这么一个小女子,届时你既得自由身,登州又是安身之地,何苦来为他求情?”
“不成的,不成的……”阮娘只一个劲儿地重复,她扯住谢宥袍角:“郎君,江南危险不下登州百倍,你们一定需要太子的帮助,求你们开恩,只需稍抬贵手……”
若无自尊自爱之心,神仙难救。
谢宥无心听她再说:“元瀚,送客。”
夜半, 见谢宥不睡觉,睁眼看着帐顶,崔妩问道:“怎么了?”
“等离开登州, 你就回京城去吧。”
崔妩猝不及防:“为什么?”
“登州只是一座小城,这儿的官再大也不过府尹,江南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那里形势错综复杂,和朝廷渊源甚深, 才是真正的巨贪,登州的消息很快会传出去, 这一路不会太平, 你回京去安心等我回去。”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内宫外军、百官俸禄皆仰仗于此,登州一地所贪就有这个数,江南必定更加猖獗。
这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大家都朝盐利上伸手要银子,就是上下一体, 能让上头恼怒的,不过是下头贪得太多。
但人心贪婪,口子一开,就不能随人心控制了, 遍览史书, 乱世前必是私盐猖獗,这几乎成了一个预测。
谢宥清楚, 江南官场, 必得的以更加雷霆的手段不可。
可崔妩却抱住了他,“你也看到了, 我一点也没拖你后腿,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咱们夫妻俩死在一处也算……”
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了嘴,谢宥道:“那边情况不一样,我是怎么都不会死的,你只需在京城安心等我。”
看她眨动的眼睛,谢宥又重复一遍:“我一定会活着,总会回来找你,别怕。”
其实崔妩还挺高兴的,她该立刻点头答应他。
这样总比活生生在他面前失踪要好,到时候谢宥以为自己回了京城,实则她是悄悄下江南去。
如今江南的情况她无论如何都得了解清楚,而且她担心方镇山错估形势,甚至担心他会对谢宥下手,若是执意跟谢宥一起去,到时走不开难免束手束脚,此刻分道离开是最好的法子。
不过就这么顺水推舟答应了,显得崔妩对他的感情不够深厚。
“不走可不可以?”崔妩话中尽是不舍。
“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执起他的手,难过道:“可是那样,过年时我们就各自单独在路上过了,我原本是想跟你一起过年……”
谢宥的心都让她哭碎了,手指拭去她的眼泪,哄道:“不然这几日我陪着你到处走走,一起守夜,权当是过年,好不好?”
崔妩埋进他怀里:“哪有这样的……”
“有何不可,咱们两个人过年,清清静静的。”
“那你保证,在江南不瞧别的小娘子!”
“我保证。”
甜言蜜语说足了数,崔妩再宽衣将自己奉献了一番,这样才算表够了情,让谢宥对二人感情深信不疑。
纠结崔妩多日的难题也迎刃而解了。
答应她的事当然要说到做到,接连几日谢宥都跟崔妩待在一起。
就算有些琐事,也带着她去,两个人形影不离,一时提举和娘子恩爱有加的事很快传遍了登州城。
“登州县志……我也要写上去吗?”崔妩有些新奇。
谢宥拉她站到桌边:“为什么不写,你的功绩也值得登州百姓铭记。”
崔妩瞧着主簿将她记为“谢崔氏”,把她安置无辜百姓、守住证据的事写上了上去,很有些不好意思,依在谢宥身边抿着嘴不说话。
“什么感觉?”谢宥低声问她。
“我……也不清楚。”
崔妩撒了谎,她喜欢这种感觉。
好似又听到铜板声在耳边碰撞,亿万两银子摞成脚下高台,伴随熟悉的贪婪催发着心跳,崔妩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些认识的帝王将相,多少岁月风霜洗淘,仍在后世口口称颂。
她突然很想将名字也留在史书上,而不只是这一本小小的县志,史书上该写她真正的名字,不是谢崔氏,而是真正的名字——方定妩。
这个名字不在《女则》不在《女戒》,不在节妇烈
妇,不在世家列传,最好是在帝王本纪上。
前世万世都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对她的是非功过争论不休。
崔妩想,这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谢宥浑然未觉她的想法,又带她去了海边。
他们还上了大渔船,跟着渔民出海,看到了海面汇聚成潮的鱼群,奇形怪状的鱼蟹,简直大开眼界。
只可惜崔妩晕船,不能到更远的地方看看。
但她心情甚好,还问渔民:“真的有落泪成珠的鲛人跟海外仙山吗?”
渔民说道:“鲛人没有见过,但是海外仙山还真远远见过,山上云雾缭绕,神鸟结群而飞,仙人腾云驾雾,神奇好看得很……”
“我也好想看看呀,呕——”崔妩差点摔下海去。
谢宥赶紧拉住,帮她拍背,“好了,看过海咱们就回去吧。”
心疼她又吹海风又晕船的,小脸苍白得似要被仙山召回去,谢宥匆匆拉她下渔船去了。
接着二人又去盐场走了一圈,到黄昏时候,谢宥一手拎着买来的新鲜海产,一手牵着崔妩归家去。
沿途叫卖糕点的想送夫妻俩吃,谢宥婉拒了,还有小孩躲在巷子口偷看他们回来。
谢宥突然想,要是自己没当官,就当个教书先生,和阿妩过着寻常日子,也是一份难得的幸福。
“你笑什么?”崔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