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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神医见多识广,人老成精,见对方不断攀交情套近乎,绝口不提诊金和药费,又观她穿着,心中有数。

周凤青的大名他还真听说过,毕竟十四岁的秀才放眼整个大干朝也很少见,对方和自己儿子貌似关系挺不错,结个善缘未尝不可。

但当着众人不收她诊金,是万万不成的,以后都有样学样俱都过来卖惨攀交情,他这医馆还开不开了,当即借着抓药把大姑姐拉到了一边,悄声道:“薛某观娘子家境并不宽裕,诊金和药费以后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给,娘子莫要声张。”

周凤英激动到不行,她祖奶奶的,她周凤英可太有本事了,当时她可是看见那诊金和药费了,足足二两银子,老天爷,她几句话就为老周家省下二两银子?

啊不,应该是等于她白赚了二两银子,必须得让爹买斤猪肉犒劳犒劳她。

那老王家的祖坟一定是发了霉,才会把她这么能干个媳妇儿给休了,她倒要看看那挨千刀的混账王八蛋跟那娇滴滴的狐狸精能把日子过成个啥样儿。

饭桌上,周凤英撅着嘴,钰哥儿的病都好了,她要的猪肉还没个鬼影子呢,她是个有话掖不住的,不说出来她憋得慌。

“爹,今儿王老七家要杀猪,您比俺们懂行,知道猪身上那块儿肉最香,要不吃了早饭,你去看看呗,二弟明天就要回书院了,正好今天咱家改善改善伙食,也见点儿荤腥。”

周老爷子小葱蘸酱的手顿住,家里除了小儿子,就数这个能干的大姑娘招他稀罕,不过若把两者放一块儿,那肯定还是小儿子是心头宝。

二郎考上的是府学,官家办的,不收束修还包吃包住,就是里面大多是富贵子弟,像二郎这种寒门出来的少之又少。

周老爷子上次去府学看周二郎,看见儿子一身粗布青袍混在那些手持折扇的绫罗绸缎间,心里不是味儿。

天儿越来越热了,得给二郎做两件夏衫,他还想给二郎买把折扇,另外同窗好友之间的应酬也需要钱,人情世故在那儿都重要,这次大姑娘能平安回来,就是二郎的人情起了作用。

还有城里薛神医,虽说人家让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给,看那意思甚至给不给都行,但若真不给,那天二郎中举做了官,这些就成了拿捏二郎的短处,闺女妇道人家只知道沾便宜,眼光还是短浅了。

处处都需要银钱,一斤猪肉要十八文钱,也就那一会儿的香,吃到肚子里能顶个啥?

不过他当时确实答应了大姑娘要买猪肉犒劳她,这说话不算话,有损他一家之主的威信,老头儿犯起了难。

周二郎看了他爹一眼,笑着开口,“爹,钰哥儿这次能救回来多亏了大姐能干,大姐竟还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医馆赊账,着实令二郎敬佩,当时那种情况若换了二郎都不会比大姐做得更好。”

稍顿,他又道:“为官者赏罚分明论功行赏,爹虽不是什么大官,可也是我们周家的一家之主,理应效仿。好叫钰哥儿、兰姐儿这些小辈儿向大姐学习,遇事临危不乱,巾帼不让须眉。”

一番话说得周老爷子和周凤英连连点头,周大郎也忍不住用充满敬佩的目光望向大姐,只有老太太心里苦,自家这么能干的姑娘,咋就命苦遇上那么个负心汉,这辈子算完了。

兰姐儿见二叔夸自己娘亲,与有荣焉,低着头抿嘴儿笑,有娘的地方就是家,姥姥、姥爷、大舅、二舅,还有舅妈对自己都很好,比跟着那个嫌弃她是女娃的糟心爹强多了。

家里的凳子不够用,小孩儿没资格坐凳子,周锦钰坐在周二郎怀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他爹一眼:自己这爹用心良苦,总是有意无意夸赞大姑,应该是怕她被休后一蹶不振吧,不过依据自己的观察,大姑的格局大得很,该吃吃,该喝喝,还不忘给自己争取吃肉的福利,就算放在后世,那也是女人中的楷模。

周二郎见儿子看自己,以为孩子饿了,忙舀了一勺鸡蛋羹,喂给他。

被堵住嘴巴的周锦钰:“……”

一家人吃过早饭,周老爷子去买猪肉,周凤英知道他抠门儿,不定买多一点儿够不够塞牙缝呢,道,“爹,俺正好找王老七她媳妇儿要鞋样子,跟你一块儿去,也顺便学学这猪肉咋挑。”

“嗯。”老头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拎着个竹篮子先一步出了门儿。

“大郎在家不?”

一个四十多岁,脑后挽着包髻,穿着颇为体面的妇人扭着腰进了小院儿,是甲长家的娘子高氏,说话拿腔捏调的,带着一股子理所当然的不客气。

周大郎就要站起身,周二郎伸胳膊拦了一下,转过头儿,“大姐,你去看看。”

周凤英站起身一挑门帘儿出了屋,“呦,是婶子呀,来找俺兄弟有啥事儿。”

高氏最喜欢看别人的笑话,巴不得谁倒个霉,让她乐呵乐呵。她看周凤英的目光似笑非笑,自上而下的斜眼打量人,嘴角儿向下轻撇着,“呦,大妮儿在娘家这日子过得不错啊,我看这些日子没见瘦,倒还胖了些呢。”

话里话外嘲讽周凤英不知廉耻,被夫家休了还在娘家吃得饱睡得香,搁那要脸有志气的女人,早都拿根儿绳子自我了结了,省得给娘家丢人现眼。

周凤英有仇当时就报,绝不留着过夜恶心自己,当下抡起巴掌朝半空中用力挥打,“哪儿飞来只苍蝇嗡嗡,膈应人。”

说完,也不管高氏铁青的脸色,又笑呵呵道,“婶子说得对,婆家拿俺当棵草,娘家当俺是个宝,就连俺那穿开裆裤的小侄儿都说要给他姑养老,这上不用伺候公婆,中间不用伺候糟心汉子,闺女有俺娘给照看着,没办法俺就是个福气人儿,天生招人妒忌的命。”

高氏简直无法直视,见过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没见过这么能贴的。

话音一转,周凤英捧出一脸假惺惺的关切,“倒是婶子你,最近可清瘦了不老少,是为你家翠香操心吧,说也是,你说咱翠香这情况,婶子活着还好说,若是婶子那天走了,留下翠香可咋办呢?”

高氏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都有出息,这也是她平时眼高于顶瞧不起人的底气,唯有一个闺女翠香是个痴傻的,年后翠香就十六了,最近村里有媒婆开始撮合翠香和周大郎,高氏却嫌弃周大郎是个哑巴。

虽说嫌弃周大郎是哑巴,却又看上周大郎的一身蛮力,她俩个儿子都在城里,家里这个不爱干活,因此对闺女和周大郎的婚事儿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一有活儿就喜欢找周大郎帮忙。

她被周凤英指桑骂槐,一番连削带打的挤兑,本就气得喘不过气儿,这会儿又被对方一刀戳到痛处,换一般人早跳脚了,高氏也想跳,但周大郎这给力的免费劳动力让她忍无可忍也能再忍一会儿。

她强压着火儿,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转移话题。

“嗐,儿女自有儿女福,操那心干啥。——我今天过来是找大郎帮着把猪粪挑到田里去,这不你叔腰疼犯了嘛。”

之前周凤英为了自家弟弟能有个媳妇儿,不至于绝了后,对高氏能忍就忍,这次二郎回来,知道家里要让大郎娶翠香,坚决反对。

二郎说了,这哑巴的后代不一定是哑巴,但傻子的后代很有可能还是傻的,到时候大郎不但要养傻媳妇儿,还要养傻孩子,一辈子就搭进去了,不若等等他,他明年一旦中举,周家立马水涨船高,到时候给大郎寻个好的。

既然不图这门亲事了,你还想白使唤人?

门儿都没有!

还挑粪?

这么热个天,猪圈里臭气熏天,俺自己家都舍不得这么使唤俺兄弟,你算那颗葱?

周凤英嗤笑,“婶子这话从何说起,俺咋听不明白?听说过盖房搭屋找人帮忙的,咋这挑粪的农活儿还兴找人帮忙?那婶子家的庄稼收回来,是不是也得分俺家点儿?”

高氏被怼得脸上彻底挂不住,“大妮儿,你这咋说话呢,咱们俩家这不是正议亲吗?”

周凤英惊讶挑眉,“婶子光收俺家的礼,却推三阻四从不给个准话儿,这就叫议亲?”

话音儿一拐,周凤英笑,“不过婶子没有准话儿,俺们老周家到是有句准话儿给婶子,婶子家里条件好,翠香来俺家太委屈了,俺家大郎就不高攀了。”

高氏看不上周大郎可以,可周家竟然敢嫌弃起她家姑娘,高氏受不了,声音一下子高上去,“大妮儿,大郎的婚事自有你爹娘做主,你一个被夫家休了的出门子闺女可没有说话的份儿。”

“婶子慎言,我大姐与夫家乃是和离,并非被休,有衙门的和离书为证。”

一道清朗的声线响起,周二郎抱着孩子从堂屋里不慌不忙迈步出来。

他做事向来考虑周全,若只是让大姐免除牢狱之苦,他一个人就够了,何必动用同窗的人情,为的就是为大姐争取一份和离书。

高氏简直无语了,狗屁和离书,小青河村儿的三岁小娃都知道你家大姐打了男人,被夫家扫地出门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这么说,高氏脸上讪讪地,“婶子就随口那么一说,婶子的意思是这大郎的婚事还得你爹娘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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