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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死士用性命担保送出来的消息。”

青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玉竹的神色,看起来倒还算冷静。

她想到在她出发来此之前,四殿下还曾犹豫过是否要让六殿下知晓,现在看来,六殿下比主子所以为的要冷静得多。

“......原来如此,原来朝廷派人去往西戎调查了这么多时日,西戎却始终没有获罪的原因是,他们向父皇投诚,将兵马献给了他。”

沈玉竹垂眸,将字条燃烧在烛台之上,火光扬起,将他眼底无尽的失望恍然点亮了一瞬。

父皇他分明知道西戎种种恶行,甚至就连那私养的兵马也并不磊落,可这种欺君之罪他也能轻轻放下。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将西戎掌握在手中,就会让太后忌惮,就能抢占掌控朝廷的权利,就能收拢皇权。

但就要因此对西戎之事视而不见吗?

沈玉竹无法分清他现在的感受,他只觉得茫然,回想起前世,他一直都在宫里,至少他死前的皇宫仍旧是风平浪静。

这一世,因为他的行动轨迹变动,让北狄明面上一直安分守己,又让西戎落下“把柄”,父皇也因此有了与太后抗衡的能力,所以父皇便什么也不管了,一心只想要皇权归位。

父皇有错吗?沈玉竹疲惫地揉捏着眉心,皇帝怎么可能会犯错?

错的只能是权势过强的太后......他们都是这样想的吧......

拓跋苍木看着沈玉竹的侧颜,犹豫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直面自己仰慕的父亲甚至是君王也有他私心的一部分,对殿下来说是个打击吧。

尤其是君王的身份,会让臣子开始怀疑自己追随的究竟是不是明主。

拓跋苍木轻叹,陛下这一步棋走岔了,他看似将南蛮掌控在了手中,实则已经失去了民心。

或者说,早就开始失去了。

毕竟,百姓并不在乎是谁当皇帝,他们在乎的只是能过个安稳的日子。

青姚送完信,沉默地与拓跋苍木对视一眼后告辞。

拓跋苍木正犹豫着如何开口的时候,突然听见沈玉竹道,“你还记得先前我们路过县城,捣乱一通最后让青姚带走的血书吗?现在想来,那件事也没了后文。”

“拓跋苍木,我突然有些厌倦了,这一路走来,我原以为地方官员的不作为是因为官官相护,却没想到从上面开始就是放任的。”

沈玉竹垂在身侧紧握的手松开,“我想去见见太后,父皇是怎么想的我大约明白了,但我却始终看不透她。”

“好,那我们便去见,我总觉得宫宴上,她好像在透过我的眼睛看什么人。”

拓跋苍木想到赵太后看向他的眼神,心底的疑惑不断放大,若是与他的身世有关,他倒也有几分好奇。

“如今父皇既然已经下令让西戎的兵马向京城出发,那就势必是想要做一个大的动作。”

沈玉竹想到了宫宴结束后,皇帝找到他问了他一些关于北狄的事。

父皇也许是想对付拓跋苍木,这个意识清楚地浮现在沈玉竹的脑中。

是了,对方所做的种种,都在指向着一件事,父皇是想四境并入中原,天下归一。

现在的父皇认为只要收服了北狄,那天下大统都归于皇权,而拓跋苍木不是个甘愿臣服之人,所以对于拓跋苍木,父皇会向他出手。

沈玉竹猛地抓住拓跋苍木的手腕,“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与赛罕他们汇合离开京城,这次的西戎兵马,是冲着你来的!”

拓跋苍木看着沈玉竹惊惶的神色,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殿下忘了吗?我们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三境联手,难道还怕一个西戎吗?”

拓跋苍木缓声安慰,沈玉竹没有因他的话语歇下这个念头,因为他陡然想到了一个更加惊惧的猜测。

这一瞬间,想要出声的沈玉竹甚至嘴唇都在轻微发颤,“......一个西戎当然没什么可怕,但如果,如果陛下借西戎兵马来京,说北狄与西戎联手谋逆呢?”

谋逆之罪,罪无可赦。

但凡为获罪之人求饶者,皆受连带之责。

如果北狄到了这样的境地,陈泽与眉姝会愿意帮北狄吗?

沈玉竹在心里想,他不知道,那种境地,不帮才是最好,谋逆的罪名会流传千古,他们也不应该为北狄承担。

“殿下为何会这样想?”拓跋苍木抚着他的后背。

那皇帝到底与殿下说了些什么?竟然让殿下不惜揣测他对于北狄以及自己的恶意到了这样的地步。

“因为,我父皇就是如此继位的,那时候我父皇是先皇最小的一个儿子,原本是有一个年龄正当适合的皇子,但某一年突然就因谋逆罪处死。”

“那一年因为此事死了三位皇子,年龄最小的父皇入了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太后的眼,扶持着他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今日突然想起,是察觉事实真的就是如此吗?这当然不会是那时尚且年幼的父皇做出的手段,那便只能是太后。”

而现在,西戎本就是太后的族亲来处,这个节骨眼又突然献兵给皇帝,很难不说是太后授意。

这简直就像是个明摆着的陷阱,让皇帝下意识的这样做出选择。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依旧是太后

“她果然还是想杀我。”

拓跋苍木听明白了,皇帝和太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看似水火不相容,实则太后始终拿捏着皇帝,并且他们二人都想让他死。

拓跋苍木纳闷了,皇帝想杀他还算有理有据,但太后是为了什么?而且从他年幼时就在他身体里种下了蛊,让他不断承受神志失控的痛苦。

......太后是和他的父母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除了这个,拓跋苍木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了。

可若是真想要他死,太后对待小时候的拓跋苍木应该有上百种法子才对,这人却偏偏又让他长到这么大。

好复杂的人,就连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都是复杂的。

“可是殿下,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猜测不是么?它们都还未发生,就算是真的,我们也有还能商量应对的时间。”

沈玉竹心神慌乱的时候,拓跋苍木就更要镇静,若是两个人都慌,那事情便成一团乱麻了。

“是我方才心急了,你现在出城,京城盯梢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反倒是打草惊蛇显得我们心虚似的。”

沈玉竹恍然不觉,他已经潜意识里划分了自己与皇室和北狄之间的关系。

“这件事应该让他们都知道,你去将他们叫过来,我们好好商议如何应对。”

拓跋苍木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色,估摸着时辰,现在大家应该都已经准备或者快要入睡了吧。

但殿下却双眼发亮,精神十足,一副不商议就不睡觉的模样。

拓跋苍木最终还是选择走出房门,挨个敲门,有些睡死了的,比如赛罕与林青风,拓跋苍木则是直接推门而入,很是缺德地将人唤醒。

最终,大家松松垮垮地披着外衣,头发乱糟糟的,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围坐在桌前。

陈泽努力地睁开眼,“将已经入睡的人叫起来,如果不是事关我们性命之忧的事,我也是会有脾气的!”

“的确是。”沈玉竹严肃地点头,给他推去一杯茶醒神,“北狄恐怕大难临头了。”

赛罕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看着两个人的脸色知道殿下并不是在说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殿下何出此言?”

拓跋苍木便将青姚送来的消息尽数告知。

眉姝嘶了口气,“殿下的猜测不无道理,就算陛下想用西戎兵马对付北狄也得师出有名,而谋逆就是最好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而南蛮与西戎的仇怨,陛下竟然因为想要对付北狄就打算轻轻放下。

身为天子却对眼皮子底下的血海深仇不闻不问,她好恨。

眉姝不得不承认,这一步棋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能想到,因为只有身处权利的中心,才会玩弄利用这些权利。

“这简直岂有此理!”乌日娜恨恨用手握紧成拳砸在桌子上。

“不管是不是会如此,与西戎联手都摆明了不将北狄放在眼里,真当我们北狄是好欺负的吗?”

“这件事恐怕会牵连到各位,所以......”沈玉竹话还没说完,陈泽就忍不住打断。

“恕我失礼,但我们与北狄一路走来,早已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临阵脱逃?更何况没有殿下与首领,我早就死了,东夷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殿下现在说牵连,岂不就是认为我是忘恩负义之人?”

眉姝与林青风对视一眼后也点头道,“我们只管商量对策,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就得一起回去,没有殿下与首领,我不会是现在的眉姝,南蛮也不会是现在的南蛮,这种伤情分的话切不可再提。”

陈泽与眉姝慷慨激昂的一顿说完,沈玉竹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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