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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似是什么字眼戳中了他。
祁琛漆色的眸光动了动,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僵,他的视线越过面前的人,落在身后的虚空中。
而后,和正仓皇无措的女孩四目相对。
迎上他视线的三秒后,姜晚笙再也忍不住,她攥紧手心,嗓音里全是哽咽。
几乎是哭着说:“外婆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求求你,算我求你,别说了好不好……”
别再说祁琛了。
他没有错,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随意诋毁他……
祁琛眉头紧蹙,他看向姜晚笙。
她以最痛苦的状态煎熬了许久,整个人被疲惫笼罩,原先日日笑颜灿烂的女孩,此刻眼眶通红,嘴唇被咬得微微肿胀。
眼泪和断了线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砸在手背上,再滑落在地上。
他知道她眼泪的味道。
以前她看恐怖片觉得害怕的时候、被补习班老师打手心的时候、被父亲严厉训斥的时候,甚至有分离焦虑几日见不到他的时候……
她总是爱掉眼泪。
姜晚笙喜欢在他面前哭,哭累了就窝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过去,泪痕布满脸颊时——
祁琛会低垂眼睑,轻轻地舔她。
帮她舔掉眼泪,尝她的味道。
姜晚笙是甜的,像松软的草莓蛋糕,甜腻香软。但,唯独她的眼泪是苦的。
他尝了很多遍。
每一次,都是苦的。
他不喜欢,所以后来不再让她流泪,更不会让她在外人面前掉眼泪。每次看到她哭,他都要疯了。
那种感觉,让他失控。
祁琛滚了滚喉结,他忽然开口,嗓音掺杂砂砾,听起来有点哑。
“别哭了,我没事。”很轻的一句,说不清楚到底是对谁说的。
姜晚笙慢慢止住了哭音,她颤了颤睫毛,透过湿漉看向他。还没等她回应,又听到祁琛说话。
这次,他眼眸朝向面前。
对着梅琴兰,语气口吻皆是平静,但却也是一种默认和妥协。
“知道了。”祁琛道,“我走。”
闻声,梅琴兰都不自禁地愣了愣。
她虽然没有太接触祁琛这个人,但也大概知道,少年性格寡言却又执拗,是骨子里的傲气。
刚才她只管宣泄自己的情绪,想过祁琛会沉默闭口不言,想过祁琛会非常冷静,甚至想过他会出言不逊。
但从没想过,他会让步。
宛如有了什么软肋,所以即使被贴上最恶毒的标签,也能忍下,在人群议论声中,带着这个标签离开。
梅琴兰恍过神来:“好啊,你自己说的,快走。”
祁琛不再回应,看了一眼姜晚笙,就准备转身。
就在这时,病床上躺着的陶君然倏地睁了睁眼睫,她才从麻药中醒来,意识缠绕成一团,仍然昏沉。
她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躺着,为什么身上这么痛,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但她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让她即使在昏沉中,也无法坐视不理。
“妈。”陶君然虚弱地挑开唇缝。
梅琴兰赶忙回身,回应道:“哎,君然,我在,妈妈在。”
“别老是说小琛。”陶君然抿抿唇,她嗓音很轻,“他是个好孩子。”
没想到女儿都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护着这个孩子。梅琴兰皱眉,不讲话了。
祁琛站定未动,嗓音哑得更厉害:“陶姨。”
陶君然点头,笑着回:“嗯。”
“觉得还好吗,陶姨。”
“没事,就是有点困,阿姨可能还要再睡一会。”陶君然其实分不清东南西北,以为自己还在家里,交代道,“你自己注意身体,最近你学业太忙了。”
“早点休息,别熬夜了,容易生病。”
说完就又闭上眼,昏睡过去。
祁琛眸底倏然染了点很浅的红意,他视线凝定,片刻后才低声回了句:“知道了。”
…………
祁琛离开后,姜晚笙下意识准备去追他,两人到现在还没说上话。趁着外婆去倒水,她拿起手机往门外走。
才到床头的位置,在走廊打完电话的姜承赫刚好进来,他看了她一眼,问道:“要去哪里?”
姜晚笙稍愣,随便寻了个借口:“回家拿点换洗衣服。”
“不用,家里阿姨已经在收拾了,等会就送过来。”姜承赫道。
姜晚笙噎住,不死心:“我还是自己回去拿一下吧,很多东西阿姨怕拿不全,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就待在这儿,你妈妈现在状态这么差,你不陪着,跑出去干嘛。”姜承赫忽然说,“这几个月你在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姜晚笙视线定了定。
她没明白父亲话是什么意思,但隐约听出一些不对劲。
她从小就怕姜承赫,看到他脸上的不耐烦更不敢动了,她垂了垂眼睫,小声说:“好。”
“嗯。”
沉默几秒,姜承赫单手揣兜,意有所指地又启唇。
“你要清楚自己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
“有些事,不应该由我来提醒你。”
姜晚笙心头一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唇选择不语。
她坐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会异常心慌。
可能是一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平静的生活被打破秩序,她突然发现自己实际上根本抓不住很多东西,许多的“本以为”其实真的发生时,只能变成“无能为力”
这种挫败的心理,让她有些恍惚。
过了病房熄灯的时间,外婆外公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了,姜承赫公司还有一堆事需要处理,找了陪护来照顾陶君然,但姜晚笙不放心,于是她趴在床边,看着母亲发呆。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心电监护类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轻微声响。
一声,一声。
听得人发慌。
毕竟是医院,总是有些害怕的。
姜晚笙缓了好一会神,而后打开手机,点进微信。
半个小时前,祁琛给她留过言:[有事和我说。]
姜晚笙抿唇,又想起刚才外婆那些话,她低头打字:[外婆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祁琛:[知道,没事。]
看到他的话,姜晚笙一时又不知道该发什么了。她指尖触在屏幕上摩挲,轻轻地打出几个字:我感觉爸爸可能发现我们的事了……
几秒后,她又全然删除。
这只是不确定的事,完全是她的一些没所谓的设想,有可能是今天心神太慌乱了,没必要现在说出来,她更不想祁琛为此烦心。
她正犹豫找点什么另外的话题的时候,祁琛又发来一条:[害怕吗?]
姜晚笙叹出一口气:[怕。]
[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害怕。]
[怕就看窗外,我在楼下。]
收到消息的刹那,姜晚笙猛地站起来,她走到窗边往下望。
夜色朦胧,月光揉碎了往下洒落。
路灯明晃晃地立着,不知何时落了小雨,在光下像绵绵柳絮,地面聚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
身穿单薄短袖的少年,微微弯着腰,坐在长椅上。
细雨氤氲水汽,停落在他的发顶。
停留,深陷,流向眉眼,滑过薄薄的唇。
宛如一部无声黑白电影,画面亮度不清,那个人孤独又清明。
病房在5层,往下望视线其实不甚分明。
但姜晚笙偏偏觉得她能看清他的模样。
只要那么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就蓦然觉得心定了几分。
[你在淋雨。]姜晚笙边看,边打字,[先回家吧。]
祁琛看完信息,往上望了眼,扯了扯唇。
回复:[想我吗?]
很简单的三个字。
姜晚笙忽然眸底浮出一些潮湿,她揉揉鼻子:[想啊。]
她又强调了一遍,[我非常想你。]
许久,没再收到回复。
姜晚笙反复看向手机屏幕,没有声响,再看一眼楼下,祁琛的身影不动,垂着头,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正当她准备敲信息喊醒他的时候。
手心倏然一振。
来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