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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度香垂目再看自己,还穿着那夜被火燎坏的衣袍,半生潦倒,身无一物,连画箱都丢了,能拿什么去比。

谢宥见他不说话,又问:“阁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被问的人突然回神,像是撞见了鬼一样,“不、不是……我、没事……”

边说边往后走,直至消失在人流中。

自惭形秽下,徐度香还能说出什么,只想埋头赶紧离开,保住自己最后一丝体面。

还未平复心绪,就被一只粗壮的手擒住了后领,带走了。

对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谢宥未理会太多,下马踏进了季梁府衙门。

夫妻二人走出了衙门。

帷幔下,崔妩的眼睛仔细搜寻了一圈,没看见徐度香,她才安下心来。

回到马车上,她将手帕按在心口,面色苍白地伏在官人肩头,好像还没有从刚刚的混乱中缓过劲儿来。

“官人,都怪妾没用……”

谢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毕竟是闺阁女子,从来没应付过这种场面,能好好把自己的话说完就很不错了。

崔妩对他的话很是受用,也有意弥补那晚的尴尬,仰头时鼻尖蹭到了他的脖颈,又轻又暖的气息喷洒在上边。

“妾怕晚上要做噩梦……”她娇声道。

谢宥握紧她的手,“我在,你不用怕。”

抛开那些烦心事,崔妩还是十分钟情谢宥的,今日将他的着紧体贴看在眼里,她心中格外熨帖,说话也忍不住含糖蘸蜜的:“对了,方才在公堂上……”

车帘被猛地掀开,露出谢宏猪肝色的脸:“三郎,陪我喝酒去!”

他眼睛红得跟猴屁股一样,鼻子像堵了一样,不时用力吸一下。

崔妩冷眼瞧着,想到刚刚出衙门时,他当着满街百姓的面,对着衙门口的石狮子拳打脚踢,行迹疯魔的丑态,只觉得谢宏十分可笑。

当初那样薄待王娴清,不是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吗,今日这又是的装疯卖傻给谁看?

谢宥问:“大哥要去哪里?”

“花荫幽巷,喝酒!”

谢宥听同僚提起过,那处暗娼馆林立,便不想去:“我还要回家给父亲禀报,不能陪大哥去了。”

谢宏帘子一甩,转身走了。

崔妩担忧道:“官人,大伯这个样子,要是喝醉了乱跑,不会惹出什么事吧?到时元池怕是劝不住。”

外头风声正紧,谢家的名声不能再差了。

谢宥思忖片刻,摇头道:“罢了,我去瞧瞧,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等我用晚饭。”

“早去早回,对了,妾觉得大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他总是……静不下来,还吸鼻子,脾气着急了不少。”崔妩点了点谢宥的鼻子。

“吸鼻子……”说来谢宥也觉得谢宏的性子和往日有异,“好,我知道了。”

等谢宥下了马车随谢宏离开,崔妩赶紧问妙青:“徐度香呢?”

“蕈子带走了。”

“那就好。”

看谢宥的态度,二人应是并未见到,便是见了,徐度香也不会冒头吧。

崔妩轻吐出一口气。

她当真讨厌这种提心吊

胆的感觉。

马车缓缓离开府衙,崔妩又找出纸笔,让妙青研了墨,低头写起字来。

写完交到妙青手上:“照旧拿去,让他们宣扬,越多人知道越好。”

妙青以为娘子又在写什么新奇的本子,拿过来一看,这不是王氏刚刚在公堂上说的那些话嘛。

“娘子,这段话有什么用?”

“王氏既然是刘兰芝,这焦仲卿的娘也得让大家注意到才好?”

“娘子说的是……大夫人?”妙青压低了声音。

崔妩摸摸她的脑袋,“这也是在帮我。”

不过谢宏实不算焦仲卿,一个陈世美罢了。

崔妩看向靠墙的一团黑影:“认字吗?”

狱中人发丝凌乱,乱发之下一张带着伤,眼睛却乌亮,他吞了吞口水,点头:“认。”

崔妩将一张纸扔进去,“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李沣爬着过来捡起纸,方读了两行,猛地看向了崔妩。

“看我做甚,你自己琢磨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语气暗藏刀锋。

“王娴清能看得上你,大概你不是什么平头百姓,我只是猜一下,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李沣目光变作鹰隼:“这么大的事,你担得下?”

“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有冤要诉,叶家的人早就死完了,你只是一个仁人志士,有一个冤案,要找谢公罢了。”

而崔妩,连个目击者都不是,根本牵扯不上她。

她蹲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原本我还在猜,但你刚刚的反应给了我答案,叶景虞,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王氏和他该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两家都是武将,奈何叶家出事,满门抄斩了,王氏才不得不嫁了谢宏。

满门抄斩啊……

开国以来靖朝以仁孝治天下,臣子落罪不过贬斥流放,可叶家,因为一个“假传圣旨”的罪过,夷了全族,真是举朝未有的惨案。

崔妩唏嘘一声。

“很可惜你猜错了,叶家确实无一活口,”叶景虞攥紧了手中的纸,“你又是什么人?”

寻常妇人安于内宅,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面对他凌厉的扫视,崔妩道:“收钱办事而已,我也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现在你一定得证明自己是走错了,才去了恩霈园,连累了王氏,不然她就会死,儿女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记住,你咬死了就是去找谢公的,不过是寻错了路,至于拿什么案子来转移视线,我不知道,也不想管。能不能让王氏和你活下来,主要还是看你。”

“可你是谢家人,为什么会来帮我?”

“那是我和王娴清的交易,你想知道,问她好了。”

叶景虞还是不信:“什么交易能让你背叛谢家?”

她挣点银子,怎么就叫背叛谢家了,崔妩忍住白眼:“你还关心王谢两家谁死谁活?”

“我不管,但是娴清绝不能有事,我不信你一个谢家人会帮她!”

“那你信王家会帮她?”崔妩撑着脸,“她自己不知道,你为什么受人挑唆去了谢家,还能不知道?”

叶景虞沉默下来。

眼前女子说得不错,他会突然出现在谢家,是因为听说娴清出事了,才会什么都不顾闯了进去。

消息的来源,自然是他以为最不可能害娴清的人。

叶景虞捏紧手里的纸,可眼下不是天时地利,也没有人和,他怎么能翻出叶家的案子!

“你让我拿叶家的冤案去干扰这个案子,叶家的清白怎么办?”

“叶家清不清白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可要是你的命没了,才是彻底没了,何况我说了,这个案子只是我提的,你改口拿别的案子转移视线,自然也使得。”

只是没那么可信罢了。

叶景虞还是不放心,又有些激动:“你是谢家人,这件事怎么可能不是谢家谋划的?不然你怎么会知道的……还是说叶家旧案,谢溥敢提出来,是有翻案的机会了?”

“诶——我只是托人找了一下积年的卷宗,知道有这一桩案子罢了,我今天没来过这儿!更没见过你!那什么叶少将军我见都没见过,哪里认得出来?哄你一下罢了。”崔妩后退了两步。

叶景虞的激动如浇下一盆凉水。

“那你除了让我去卖命,自己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很快你就知道了,总归,干不干,你自己再斟酌斟酌吧。”

崔妩已经被牢房熏得待不住了,这破地方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说完就紧步离开。

叶景虞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信不过。

翌日堂审,叶景虞化名的李沣,提起了叶家旧案,只可惜,赵琨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堂审结束之后,二人被带回了大牢之中,王娴清和叶景虞在昏暗的甬道里对视,两个人心里都没有底。

他们又被分开关了起来,自始至终没能说上一句话。

可是到了夜间,锁链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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