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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从什么肚子爬出来就注定了什么身份,该是皇子就是皇子,该是农夫就是农夫,人人都在费劲力气过好日子,男子要寒窗苦读,女子靠嫁人,可最好也不过像贵妃那样了,难道我能嫁皇帝不成?还是漆云寨那些劫道为生的土匪?皇子?哪个侍妾通房俱全的世家子弟?我要容忍多少女人才能得到好处,又能再赌到一份真心吗?到时谁占谁便宜都不知道呢。
妙青,我不是公主,连嫁谢宥都是算计来的,他是我在这世俗往上攀最平坦舒服的一条路了。
满京城从上到下的数一数,不要谢宥,你能给我再挑出一个相貌堪比徐度香,高贵清白、前途无量的人来吗?他还得能容忍我没有子嗣的可能,容忍我与崔珌。徐度香关系之后的遐想……”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和谢宥彼此都在容忍,想要守住这份姻缘,要是她轻率地就说“放手”,这一刻是痛快了,往后只会嘲笑自己冲动幼稚。
妙青脑袋越来越低:“奴婢不能……”
“所以呀,抓住你觉得最要紧的东西,其他的该放就放吧。”
而且这点小瑕疵又不是根儿上的,她使点小手段谢宥就能改过来,有什么值得生气。
崔妩不是不能放下谢宥,不过是她的底线不在这里罢了。
她有时候心眼小,有时候又心宽得很。
没有哪里是绝对舒心自由的,人一生都活在囚笼里,崔妩只是找了个漂亮舒服愿意待的,若是看到更好看更舒服的,她又不傻,到那时自然会走。
谢家是有些烦心事,她处置起来还算得心应手,难道去别处,当个土匪、当个太子妃,烦心事就能彻底消失了吗?
她没那么天真。
“况且……”崔妩抱着手臂说道,“现在这样多有意思啊。”
“啊?”妙青不解。
“要是他轻易就原谅我了那才不对,越生气就证明越在乎我。”
当日被发现时,崔妩全是惊惶不安,现在“死里逃生”了,反倒能欣赏起谢宥那些理智彻底出走之后暴怒、心痛来,就连单手抱她离开那段都能在梦里反复出现,强硬的、野蛮的举动原来也别有滋味。
她当然也心疼官人,可那种扭曲的、过分的在乎极大取悦了崔妩。
“我就喜欢看他憋气故意冷着脸,又抵抗不了我的样子。”
那冰雪之姿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真是招人得紧,崔妩简直像鱼儿碰到了喜欢的鱼食,心甘情愿被他钓上钩。
“来日方长,看我慢慢哄他,这一路才不会过得太无趣。”
她的神情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妙青听着这通歪理,闭紧了嘴不敢说话。
这夫妻俩真是有病,病到一处去了。
午饭时谢宥吃完就离开了,崔妩谨守规矩,没有再继续吃,让人撤去了饭菜。
到了晚饭,谢宥刻意放慢速度,等崔妩真的吃饱了,他才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他还问了一件事:“贵妃交给你一块玉佩,是何用意?”
谢宥过问此事很合理,他现在是巡盐提举,又被太子多番拉拢,别人自然,在他身上找不到机会,就会找到他的娘子。
崔妩去将玉佩找了出来,交到他手上。
“这玉佩平平无奇,为何专托六大王将此送到你手上?”
既然不是玉佩本身的价值,就是背后暗含深意,谢宥不确定玉佩会引出什么事来,有些犹豫要不要还给崔妩。
“我也不知贵妃用意,”崔妩倒不在乎这枚玉佩,道:“官人若是担心,拿去就是。”
“好,这玉佩我先替你收着,若无危险再还你。”
崔妩端过茶盏给他漱口,奉了帕子给他擦手,照旧起身相送,一举一动挑不出半点错处。
等人走了,她从门框探出半张脸。
走出门的人果然站定了,回过身时冷不防和背后对视。
被抓包的谢宥云淡风轻,似只是随意回头看一眼,什
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崔妩咬唇忍住笑,她猜得没错,阿宥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进了京东一路,就是一日复一日的暴雨,行路变得愈发缓慢。
又一日留宿驿馆,崔妩披着被子,爬到了谢宥的床上去。
一路上他们都是分房睡的,就连崔妩病了,谢宥也只是守在房中,睡矮榻而已。
安静的房间蹑手蹑脚走进来一个裹着被子的黑影。
崔妩摸着黑找到床,也不叫醒谢宥,直接就趴在被面上,人叠着被子这样睡了下去。
“做什么?”被压着的人出声。
崔妩的脑袋动了动,从被子里冒出来:“你醒了?”
这么压,猪都会醒,她推门的时候谢宥已经醒了,端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不是才跟你说过,不要——”
崔妩抢断他的话:“可是阿宥,外头雨好大啊,窗户怎么都关不严实的,风又冷,我怎么睡都捂不暖被子……”
“那就让人给你烧暖炉。”
“下雨天柴火都是湿的,咱们晚饭都没开火,哪来的暖炉啊。”
说完就去扯他被角,起初谢宥还抗拒一下,可她直接滚到了床里边,没压住被边,让她得逞钻了进来。
于谢宥来说稍显娇小的身躯灵活得像一尾鱼儿,一下就蹭到他身边来了。
柔软微凉的身躯紧贴着他,崔妩叹息道:“嗯——让我进来吧,你的被子好暖呀。”
柔絮一样的声音,轻扫着谢宥的耳朵,“我一个人盖要着凉的,病了岂不是又要耽搁行程。”
可她才睡下,谢宥就坐起来了。
“这一床被子给你。”
他重新披衣坐回桌边,点起了油灯,看样子又要看一夜的书。
人走了,被窝还是暖的,崔妩坐起来看了他一阵,把被子全踹到床尾去,就在那坐着。
屋子里没有暖炉,她只穿了一件里衣,想也知道会有多冷。
青纱帐子里那抹单薄的白色就这么靠着墙,一动不动地沉默看她。
这一下谢宥哪里还看得进去,只能合上书,在她又着凉之前把被子裹到她身上去。
将冰凉单薄的身子纳入怀抱,谢宥也跟着倒在了枕上:“好了,睡吧。”
奸计得逞,崔妩委委屈屈地抱紧他的脖子,两个人的身躯无限贴近,“阿宥,我这几日都很守规矩,是不是?”她问得小心。
方才就没有。
但谢宥还是应了声:“嗯”。
黑暗里传出她欣喜的声音,“那以后不要分房睡了好不好?”
“……”
他又不应。
一个软和的东西被崔妩塞到了谢宥手里。
“秋雨寒凉,你又整日在马背上吹风,我待着也没事就给你绣了一対手套,骑马的时候戴着,手就不会被吹疼了。”
“不须费神做这样的东西。”谢宥揉了揉,像是鹿皮缝的。
“不费神,我坐在马车里闲着也是闲着,只是——”
“什么?”
“马车里摇晃,有几针扎到手上了,阿宥帮我吹一吹好不好?”
手指举到谢宥唇边,他又沉默下来。
吹气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能止疼也止不了血。
就在崔妩以为他会无动于衷时,指尖就感觉到了轻微流动的气流。
她在黑暗中笑开,把手贴在心口:“吹过就不疼了。”
“在马车里就不要做针线活了。”
她摇头:“我会小心些的。”
说完这句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夜已过半,崔妩已经在谢宥温暖的怀抱里睡熟了,鼻尖在锁骨上无意识地蹭着。
谢宥听着雨声不能入眠。
阿妩或许并没有什么错,他只是淹没在自己的情绪里,上不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