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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点力气吧,庄子里的地还等着你侍候呢。”

“我只占你一个姨娘的位置,你都容不下,可知道有的是人觊觎你的正妻之位,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安稳坐在上边。”

崔妩坐在她面前的石墩上,抬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大夫人说将你嫁到庄子上去,不过嫁给谁该是由我做主了,春柔,你是喜欢死了三个婆娘的,还是喜欢瘸腿瞎眼的?”

一席话打散了春柔的嚣张。

她被人拿捏住了命门,抖如三秋寒蝉,那些都是最无能又下等的男人,更不乏打女人的癖好,跟着他们住在破窑里,吃糠咽菜,余生再没有指望了。

“你且说说,是谁看上了我的位置?”

“我……奴婢真不知道,但是崔大娘子似乎是做了什么事,我套过话,但她如何都不肯说,不过……该是和娘子的子嗣有关。”

崔妩欣赏着剪下的花,没有说话。

“奴婢知道的,求娘子饶过奴婢,不要把奴婢丢到庄子上去!”她拼命磕头,不一会儿,额头就撞出了血。

可惜崔妩并无一丝心软,手指抚弄筐中柔嫩的花瓣,“不是我不饶你,大夫人的命令,府里没人能违背。”

她离开之后,府里粗使的小厮就进园子里来了。

春柔被人拖着,满园迎风招展的花枝在视线中远去,她再回不到这温柔富贵之地了。

祁国公夫人离府之后,崔妩被唤去了青霭堂。

“偏偏在园子里教训人,教人撞见,损了谢家颜面,你该当何罪?”

“损了谢家颜面是息妇之错,舅姑教训的是,可息妇哪里是要教训她,只是看春柔把花砸在地上,近日藻园其他丫头对她……也有些怨词,才想劝着她往后收敛着些,也不知道哪句触了她的脾气,当众就给息妇没脸……”

崔妩低头擦泪,样子既无奈又没用。

云氏看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低门里出来的,做事战战兢兢,将她的话奉为圣旨,她派去的人更是神兵天降,崔氏礼待些也没错,也怪自己没看清春柔那丫头的脾性,让她在藻园翻了天。

“你也是没用,一个丫鬟,纵然是我派过去的,也不值得给她这么大的脸面,罢了,打发也就打发了,以后再不能出这样的事了。”

“是,息妇以后定当尽心竭力,管教好藻园的下人,再不出这样的岔子了。”

成亲之时,她从崔家带出的嫁妆不少,

但崔信娘到底在什么东西上做了手脚,刘选那边还没有消息递来,她也很难再找到机会出门了。

这种被人迫害着,又抓不到把柄,崔妩心里跟有虫子在爬一样,入夏以来,藻园虽比别处幽静几分,她却觉得烦闷。

廊下摆了凉榻,她就撑着脑袋在那儿发呆,一旁小圆桌上摆了凉瓜,夜风吹过紫藤萝瀑布,将花瓣洒在身上。

更多的不是风吹,而是被谢宥剑气带下来的。

他才在朝中参了王靖北一本,揭露了账目造假一事,朝堂上针锋相对,季梁府里还有未审完的案子,昭告着王谢姻亲彻底反目。

可不管王家贪污军费是真是假,这样的局面官家倒是乐见其成,一开口就是让两家先冷静半个月。

两方在朝堂上角力,唇枪舌剑,僵持了好多日,谢宥也不着急,反而真正闲下来了,将账册一抛,拿起了师父所赠一柄水心剑。

三尺青锋如夜色中一条白蛇,飒飒寒芒锐不可当,剑气如有形,在他周身游走,引得衣袂翩跹。

谢宥与天子同拜一位师父,也是上清宫掌教,天子要一位身外身替他出家,谢宥却是实打实自幼在清凉宫修习,所习剑术绝非泛泛。

至于有多厉害,崔妩也不知道,不过云氏不喜欢谢宥习武。

文臣武将自古泾渭分明,习剑虽为君子六艺,但已没落,当朝文臣佩剑,也为佩饰罢了,习武成了莽夫攀阶之术,云氏不想谢宥有太多背离寻常文臣行列之举。

藻园的玉徴庭只有亲信踏入,谢宥常在此习剑。

庭中落英缤纷,下落的紫萝花瓣被劈作两瓣时,短暂上扬,好似静止了一会儿,谢宥似要乘风归去,履不沾尘,长风携着花瓣拂过面颊,剑影如织。

他一双眼睛清寒沥水,倒映着月色溶溶,半点不见杀气。

崔妩看着,心中杂念顿消。

待他收剑停下,才开口问:“天色已晚,官人怎么还在习剑?”

“打发无聊罢了。”

她这回终于是看到了一旁的帕子,起身拿去与郎君擦汗,谢宥闭上眼睛,任她施为,而后坐在她方才躺的地方喝茶。

谢宥虎口上的伤已经好了,崔妩摩挲着齿印,喃喃道:“这个印子要是让人瞧见,多没面子。”

战场上得来的伤疤是值得夸耀的功绩,但女人口齿留下的,叫“胭脂痕”,别人见到是要笑话的,这个牙印,怎么也解释不清。

“看见又如何,都是小事。”

“那有什么是大事,王家贪污军费的事?”

果然,说及此,谢宥握紧了杯盏。

他入朝为官,为的是济世安民,清除朝中蠹虫,既有贪赃枉法之行,自当执法如仗剑,但官家却不这么想,他想的是朝中太平无事,行的是阴阳平衡之道。

朝廷律法,从未得官家重视。

“你不高兴,是不顺利吗?”崔妩身为发妻,尚可以过问。

谢宥无法与她解释其中挫败,只道:“朝中之事风云变幻,最不能用对错来论成败。”

他不欲再谈,转了话头:“如今更紧迫的是大哥,现在的他,绝不能再上公堂了。”

“为何?”

“你猜想得没错,他在服食一种药粉,举止已不似常人,那药请了苗医来看,里面加了晒干的密陀草,是一种能致幻的药材,苗人常用来止痛。”

谢宏回来之后,就被关在了恩霈园,断了那药粉,没两日就发狂,在屋子砸摔东西,状如疯犬,非得三四个人齐上才能把他按住,他没了神志,只会痛哭流涕,求身边的人把药粉给他。

谢溥见此,终于知道王靖北为何敢设计王氏偷情。

若谢宏这疯魔病症露于人前,王靖北定会指其食药病发,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根本没有看见王氏和李沣抱在一起。

“这药非得日积月累才能这样,王靖北早有意图。”

这招毫不留手,害了谢溥一子,两家是彻底决裂了。

崔妩这才明白,一开始王靖北就设计好了,将她推出来,只是混淆视听。

这下谢家不会轻易放过王氏,她得重新考虑,要不要帮她了。

不过自己该做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再多的,两间铺子可不够。

五十五十,她还是有一半机会弄到铺子。

崔妩问:“大相公是什么意思?”

“只能先拖延下去,再找其他证据。”

谢宥另提别事:“季梁城如今流言纷纷,更有些是朝母亲去的,她住在城中难免诸事烦心的,不如到城外翠萍山水月庵去静养一阵儿,你便陪她一起去,可好?”

“这是舅舅的意思?”

“是。”

崔妩唯有答应。

话说完了,她的帕子还搭在谢宥肩上,呆呆地出神。

谢宥也有另一件小事挂在心上,他在意,却问不出来。

夏夜夹杂着凉爽的微风,填补这一刻的安静。

“你怎不问我,同大哥去妓园喝酒那日,都发生了什么?”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话还得说回他同谢宏饮酒归家那日,夫妻俩在存寿堂外碰见,对视了一眼就分开了,回藻园之后,崔妩也未多问。

原本谢宥并未意识到,反而是元瀚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嘀咕一句:“郎君去妓园子,怎么也不见娘子过问一句呢?”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落到心里了。

连日来崔妩都没有问过他,反惹得谢宥愈发在意。

帕子正好擦到他颈下,听到这句,回过神的崔妩手先于脑子,掐上他的脖领:“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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