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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曾经想过将这伙匪类收编为兵,但方镇山宁愿踞山为匪,也不肯做什么都指挥使,领皇家俸禄。
这么些年来,这伙人还是土匪,手却已经伸到京城来了。
官家早想将其除之而后快,这阵儿正和谢宥商量如何引出匪首,旁边一班老臣也在,谢宥年轻出众的一张脸在其中格外显眼。
只是后面他们说了什么,崔珌已无从得知。
他还只是个白身,进宫是因为六大王的请柬,回了几句话,就出紫宸殿,来这边赴宴。
见崔妩和荣贵妃待在一起,崔珌也不惊讶,解释道:“六大王选陪读,也给我发了帖子。”
他向屏风内的人一揖:“娘娘召见草民,可是阿妩在宫中失了规矩?”
虽碍于轮椅不便行全礼,状元郎的姿态依旧风雅无双。
“这倒不曾,二娘子性子稳重,崔状元不必担忧,只是知道你正好在宫中,想跟你们兄妹一道说说话,二娘子,回来坐吧。”
荣贵妃招手,崔妩不情不愿坐回去。
三人之间隔着屏风,崔珌只看得见迷蒙人影,那头的两人挨得很近。
崔珌察觉出一丝怪异,贵妃和阿妩未免太过亲近了……
荣贵妃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崔状元,本宫有些话想问你,还请你如实回答。”
“娘娘请讲。”
她开门见山:“崔妩可是你崔家亲生的女儿?”
崔珌抬头,视线似乎想穿过屏风,看清荣贵妃和崔妩各自的神情。
他没见过荣贵妃,不明白荣贵妃为何会关心崔妩是不是崔家的女儿?
但见荣贵妃对崔妩如此亲近礼遇,大概不是要开罪于她。
那还有什么原因,难道是为谢宥问的?
崔珌思定,
大胆撒谎:“阿妩是草民嫡亲的妹妹。”
荣贵妃紧追着问:“可我瞧着崔二娘子和崔家人……一点都不像。”
被示意不能开口,崔妩压低了眉头,昭示着她极端不耐烦。
崔珌道:“一家人也是会有不像的。”
“崔珌,你还敢和本宫撒谎?”荣贵妃多年凌驾后宫,早养出了上位者的威势,“你妹妹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本宫了。”
可惜崔珌不是普通人。
他知道崔妩一定没有,不然荣贵妃也不会追着他问,不过是一点小伎俩。
他拱手道:“草民不知阿妩说了什么,但她确实是我亲妹妹,贵妃娘娘若要责怪,还请先从降罪于鄙下。”
说着,崔珌自轮椅上站起来,屈膝跪下。
面对他的抵抗,荣贵妃却不生气。
崔珌这样护着崔妩,可见状元郎风骨如此,更见这些年崔妩在崔家定是受爱护的。
“她无罪,只是若你再撒谎,就是大罪,本宫再问你一遍,崔妩是你嫡亲的妹妹,还是捡来的?”
崔珌顶着压力,面不改色:“阿妩是我嫡亲的妹妹。”
二人你来我往说着话,崔妩眼睛呆愣愣地,盯着屏风上绣得活灵活现的一只蚱蜢。
荣贵妃三言两语,企图拼凑出她的身世,让崔妩无比膈应。
若她不是贵妃,这不是宫里,崔妩早就将屏风踹翻,甩脸子走人了事。
荣贵妃继续追问:“她可没有入你崔氏家谱,这又是怎么回事?”
崔珌垂下眼帘。
撒一个谎要无数个谎来源,他自知就算找到托词,圆了崔妩没入家谱的缘由,荣贵妃真想知道真相,一定会查到底,甚至追问到崔父崔母身上。
到时候证词也对不上,他很难保住妹妹的身世。
在崔珌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时,崔妩终于开口:“哥哥不用替我遮掩,娘娘,臣妇确实是崔家捡来的孩子,不是亲生的。”
她真是孤儿!
荣贵妃十分激动,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可是从信州流浪到杭州的?”
屏风外的崔珌听不到这一句。
崔妩摇头:“不是。”
荣贵妃板起脸:“二娘子,到崔家时你已经记事,却多番隐瞒推脱,究竟是为什么?”
“当初,臣妇只是不想到处宣扬自己是个孤儿,况且身世本就配不上官人,再说这个,如何在谢家立足?”
荣贵妃暂且接受了她的说法,“那你说,你到底是从何处流浪到杭州的?”
她抓紧崔妩的手腕,“我也会问你哥哥,若你二人答案不一样,你就是存心欺瞒本宫!”
崔妩一言不发。
荣贵妃看着她的眼睛。
难道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吗,为何如此的抗拒?
若是她认下,自己这个贵妃就能庇护住她,这么好的事,她为什么不愿意?
“崔珌,你这妹妹是在何处捡的?”她转而问屏风外的人。
“这……草民是在慈幼局遇到她,当时家中妹妹刚刚夭折,家中父母思女心切,草民才将她带回了崔家……”崔珌还在含糊其辞。
崔妩久久不说话,让他不知该如何帮她。
“哥哥,算了……”
荣贵妃等不到她想要的答案,还是会派人去查,那时崔妩并未隐瞒自己是信州流浪过去的,她一口信州方言也藏不住,想查这一点也不难。
“娘娘,我确实是信州来的……”
荣贵妃站了起来,“二娘子,你既不是崔家的女儿,又是信州出来的,那你!你会不会是……”
她紧紧抓住崔妩的手,声音只有崔妩听得到,激动得瞳孔有几分颤动。
崔妩绷紧了脖子,她直视荣贵妃的眼睛,“但我跟娘娘……绝没有关系,我有阿娘的,贵妃娘娘,我一定不是您要寻的人。”
荣贵妃怔住,看着她笃定的眼睛,嘴张了又合。
“你是不是恨我?”她想这样问。
可未问出口,就有人进了景福殿:“爱妃。”
崔妩立刻站了起来,似要向走来的官家行礼,但更像要逃离荣贵妃身边。
荣贵妃背对着皇帝理好情绪,从屏风后走出来,面容温柔:“官家怎么来了?”
在看到荣贵妃面容的刹那,崔珌立刻把方才的事都想通了,他猛地看向崔妩,那张肖似的脸,实在是令人不在意都不行。
怪不得贵妃这么关心她的身世……
□□贵妃是二十年前才入宫,何时会有一个女儿流落民间?
天子已至,所有念头暂且搁置,众人齐齐行礼。
官家问:“水榭里光摆着宴席,看不到人,你们在这儿说什么话呢?”
看到崔珌在这儿,他有些奇怪。
荣贵妃道:“崔珌博学多才,又是崔二娘子的兄长,妾想请崔状元做琰儿的老师,便问一问清楚他家学渊源。”
“怎么想到让崔珌给琰儿做老师?”官家看了一眼崔妩。
崔妩忙低下头,狗皇帝不会是疑心自己给荣贵妃扇风,给崔珌讨要官职吧?
荣贵妃也看出来了,忙解围:“崔二娘子并不知道妾的打算,她方才一听颇感不安,兄妹二人都推说崔状元年岁资历尚浅,但妾就是嫌大儒所授晦涩深奥,和琰儿也说不上话,才想到崔状元的。”
也只有她敢说嫌弃大儒这样的话。
官家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沉吟片刻,道:“如此也好,只是崔珌确实资历尚浅,还需历练……”
“草民已得官家优容,不致仕途断绝,怎敢得寸进尺忝留京城……”崔珌正说着推辞之语,就被外头的动静打断了。
“唉!这也太不像话了!”
“就是啊,怎么踢的!”
隔墙的蹴鞠比赛看得人揪心,栏杆边汇聚了不少人,接连爆发出叫好声、嘘声,动静自然也不会小。
官家在景福殿里都听见了,问身旁的全兆和:“琰儿不是在选陪读吗,这又是什么动静?”
全兆和小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道:“六大王凑了两队人在蹴鞠呢。”
荣贵妃立刻站起来:“琰儿又在胡闹什么?”
“走,过去看看吧。”
“官家万不要跟他一个小孩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