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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亏了赵琰什么事都愿意和她说,荣贵妃对二人相处甚是了解,斟酌片刻,落笔一气呵成,又想起连日的雨水,又往上头拍了点水,静静等着水干、揉皱,面前很快出现一封像是千里之外长途跋涉送来的信。
“连同寿礼一起送到琰儿手上去。”
“是。”
赵琰的寿宴设在后苑御湖边上。
该是值得庆贺的日子,寿星却不见半分喜色,独自坐在宴席上,连上前敬酒祝寿的人都懒得理会。
崔珌看到他的反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直到皇帝来了,赵琰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这几日荒唐,”官家板着脸,“不过今日就不骂你了,今日就好好过生辰,长大一岁,要懂事些,别让你阿娘操心。”
他扁起嘴:“娘娘也让我懂事,阿爹也让我懂事,我可以不懂事吗?”
“都十三岁了,还同个小孩子一样,你不懂事,往后让你阿娘依靠谁啊?”
赵琰闷头抱住他:“阿爹,我想你和阿娘陪着我一辈子,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然人家怎么称一句‘万岁万岁万万岁’呢。”
“那我就一辈子十三岁就好了……”
“多大的孩子了,真是一点没出息啊。”
就连责备的话,官家也是笑着说的。
下首的赵琨看着他们父子和乐,脸上陪出的笑也逐渐变得勉强,喝了几杯酒,托言太子妃要人陪伴,回了东宫。
官家也待一会儿就走了,赵琰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六大王,有宫外来的贺信同生辰礼。”
赵琰百无聊赖问道:“谁送的?”
小黄门看着信面,念道:“是谢司使送来的,还有司使夫人……”
话没说完托盘上就空了。
赵琰是带着气撕开信,连信纸都扯破了,不得不拼在一起念,才看了几句,他就扭头跑到寝殿中去,不让人进来。
到了安静无人的地方,那封信被重新拼合在了一起:
“琰哥儿,展信佳,京城雨水可如京东路一般多?谅我远在千里,只能借月华遥祝你的生辰,不过皇子寿宴高朋满座、鼓乐交鸣,这封信大抵是悄然无声的,既无人得见,便算作是我的自言自语。
城东那两日仍旧历历在目,当时与你投契,喊你‘琰哥儿’,所言句句出自真心的,只是未曾想到一语成谶,命运弄人。
想来你也知道我的身世了,我虽然打小就是个没有阿娘的人,阿爹也不知道去哪儿,不过幸好上天仍旧眷顾的,如今我人生也算圆满,衣食无忧,所以更不想坏你的圆满。
你我不会是姐弟,一辈子也不会是。
这句话写来真是遗憾,若你我的关联止于逃亡的那两日,大概也能情同姐弟,可惜多了一步,难免生了芥蒂。
这大概就是世人说的有缘无分,所以人生不妨洒脱些,珍惜眼前,就如珍惜山林那一日升起的温暖晨光。
不过即便无缘,我仍旧不想你难过,听着你喊阿娘,看着你有那些我那未曾拥有过的一切,我不是嫉妒,而是庆幸。
世上少我一个颠沛之人,就多一个幸福圆满之人,何况那个人还是你。
若你真的介怀我的身份,你我就此退回陌路也行,往后若还有缘再见,一笑而过便算是善果。
这份寿礼,是我送你的第一份,可能也是最后一份了,虽然比之宫城里
的宝贝多有不及,却是我亲手编的,借着节郡习俗里的一份好寓意,盼你人生长乐安康。崔妩。”
赵琰拿着“崔妩”写的信,还有面前的礼物,再也止不住情绪,缩在角落里悄悄擦着眼泪。
荣贵妃走进来时,看着他颤动的背脊,放下心来。
“莫打扰他。”说完就回了庆寿殿。
崔妩压根不记得赵琰过生辰的事了, 就算知道也只会翻个白眼。
自己这泥一身水一身地赶路,他倒好是吃好喝好寿礼收好。
至于所谓的寿礼,是她提前取信吩咐枫红准备的, 那珠子根本不是她编的,不过寓意倒是让她编了好久。
崔妩无意去揣测赵琰收到礼物的心情如何,毕竟皇宫再富丽堂皇,灯火通明,也无一丝光亮能照到偏乡僻壤的春安县。
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县衙, 衙门头也不高,不到两进的地方, 前面是办公判案的大堂, 后头就是周岷住的院子。
牢狱则在县衙隔壁,衙差马夫仵作都住在那边。
小院子已经收拾好,周岷将自己住的主卧腾了出来,他住到了偏房去。
进去就是四四方方一个院子,夫妻俩在周岷领路下进了主卧,崔妩一路上都在暗暗打量着周岷。
“寒舍简陋, 提举权且略作歇脚之地。”
谢宥道:“是我等打扰了。”
“周县令成亲了?”崔妩突然问道。
周岷躬底的身子顿了一下,道:“并未。”
“这样啊……”她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周岷退出去,崔妩习惯地环顾一圈屋子, 屋子里很干净, 陈设简单,而且不是在他们来时特意收拾的, 而是屋子原主人就很爱干净。
床铺已经被妙青换过一遍, 天色不早了,夫妻俩沐浴过之后睡下, 各间屋子都熄了灯。
这一路不是住驿馆就是露宿野外,还是第一次在衙门里借宿,崔妩睁着眼睛想晋丑的事。
那周岷就是他要报恩的人吗?
他要报什么恩呢?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晋丑真就安分在这儿当主簿了?
“睡吧。”后脑勺覆上一只手。
睡?哪有那么简单。
“阿宥——”
崔妩闭眼撅起了嘴,暗示得很明显。
谢宥要她在人前端庄自持,崔妩听从了,但睡前总得整点小把戏。
“嗯?”她悄悄睁开一只眼,谢宥还没动。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她悄悄仰起脖子,凑近他柔润蜜色的唇,就在崔妩以为要得逞的时候,被谢宥的大掌包住了整张脸。
“睡觉。”
“好嘛……”崔妩不服气,在他后腰翘滚的地儿很实在地抓了一把。
谢宥眉梢高抬,显然是惊到了,轻掐着她下巴:“你这个……”
崔妩“强吻”他响亮的一口,息事宁人道:“睡觉睡觉,走了那么久的路,我都累死了。”
努力维持的冷淡面孔被打破,谢宥对她真是束手无策,睁了半晌的眼,无奈睡下。
第二日雨小了一点,谢宥带着人去视察被山石掩埋的路。
崔妩抱着手臂在屋檐下,仰头跟老天爷生闷气。
她很讨厌下雨天,更讨厌这样四四方方的天空,雨丝落下像无数的丝线,要扯住她的手脚,把她扯回小时候去,扯回对一切最无能的时候。
于是谢宥出门,她坚持要跟着去,撑着一把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提篮里还挎着吃食。
从官们有和谢宥相熟的,开玩笑道:“夫人也太黏着提举了,莫说从京城跟出来,这是走开一会儿都不行。”
谢宥道:“不过是衙门无聊,莫开她玩笑。”
“是是,女子都是面皮薄。”
到了一处稍高的坡地,谢宥就不让崔妩再走了:“前面就是被掩埋的官道,不大安全,你在这儿等着。”
崔妩乖乖应了:“你小心些。”
谢宥下了山坡,她如孤立的,遥望被落石覆盖的官道,看起来危险不小。
“成亲了果然不一样,冷不丁一瞧我还真以为是位大家闺秀呢。”
晋丑出现在她身后。
崔妩回头,抱臂笑道:“我原本就是位大家闺秀,只是你不配见着这面。”
“牙尖嘴利,干站着做什么,直接去把官道刨开啊。”
“比不得你,首鼠两端,昨天还吃土匪饭,今日就能到官门里讨食儿。”
“提举娘子这话是在说自己吧。”
妙青暗道又来了又来了,连斗嘴都要分个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