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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清纳闷地看着,怎么回事?难道是他说得不够清楚么?怎么那些人又给他送来了,还是偷偷送的。
罢了罢了,先放在这,等明日再问问都是谁送来的,让人拿回去。
第二日清早,他的下属就来提醒他了。
“大人,您刚来可能不太清楚,容小的说几句,这下月知府的人可就要来巡视了,要是路过了此处,我们照理可要好好招待啊。”
张志清不太明白,“知府不就是来看看这地方是否整治得好吗?怎么还要招待?”
“哎哟我的大人,这知府可是大官啊,来这里巡视,是大人多难得的一个与之结交的机会,若是能得了对方的青睐,以后可不就是平步青云了,大人懂否?”
看下属真心实意急切的模样,刚做官的张志清犹豫片刻后点头。
“那你说,这要怎么招待?”
“这城里最好的酒楼得安排一桌吧,若是知府大人累了,这不还得安排点戏曲娱乐和可心的人?最要紧的是,这衙门也得修一修,否则这灰扑扑的多不好看呐!”
张志清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做官的门道还挺多。
“可你说得这些,不都得花钱么?我的月例可不够。”
下属一副体贴的模样,低声在他耳边道,“那哪能让大人破费,大人昨晚上不是在后院里捡了些吗?”
张志清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在说那些人送得礼,可这不成啊,他是打算今日就还回去的,如果动了这笔钱,那不就成了他贪的吗?
但知府大人又即将来访......
张志清刚到这里来的时候,觉得有大屋子住,有软榻睡,哪哪都好。
可现在一瞧,身上穿着的是粗布,桌子腿还破了一角,就连榻上也是一股子陈木的难闻气息,这如何能拿来招待知府?
张志清沉默不语,下属见他心思动了,又劝道。
“小人知道大人是个好官,可这只是借用,日后大人实在过意不去用自己的月例补给他们不就成了。”
借,这个字点醒了张志清,对啊他只是借用一下百姓的钱财来应急,这怎么能算得上贪呢?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置办下去吧,可不能我新官上位就让别人看了笑话。”
说是这么说,可一旦动工起来,那就是大工程,百姓先前送来的钱财很快就落了空。
张志清愁啊,这又如何是好?
正所谓下雨有人递伞,就在张志清为了钱财的事发愁的时候,当地的一个大商找上了他,开口就是求大人做主。
张志清让他赶紧起身,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那富商连忙告诉他,自己的儿子欺男霸女,被他欺负的人就要来衙门告状了。
张志清一听,纳闷了,“这不就是你儿子做错了吗?”
富商神色一僵,紧接着就从袖中掏出了一袋银两,借着张志清敞开的宽袖塞了进去。
“县老爷,小人知道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儿的错,可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害人性命的事啊!我回去好好教训他,他以后定然是不敢的,可这若是下了大狱,那我们家这脸往哪搁?”
张志清沉默,并不出声,这人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是要让他胡乱断案,这怎么成!
富商见他脸色不对劲,连忙又从另一个袖中拿出袋银钱,再次递进张志清的宽袖中。
自觉不够,这个富商还将腰间的玉佩和手上的金扳指取下,通通塞了进去。
张志清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袖口却是没有挪动半分,“你这是在做什么?公然行贿?”
富商被吓得跪地,“小人岂敢!这是知道麻烦了大人,想给大人做点补偿啊!”
张志清心想这都是些个什么事,他抬手正要将袖口中塞得东西拿出来的时候。
富商继续道,“小人自知这点东西很难弥补,小人家中还放着好些个上等的物件,到时候都送来给大人赏玩。”
张志清手指一顿,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最近不是正在忧愁银钱不够的事吗?
若是收下这富商送来的东西,兴许就够了。
他总算正眼看向富商,犹豫着问道,“你儿子当真未害人性命?”
那富商眼见有戏,连连点头,“当真当真!”
好嘛,既然并未害人性命,那判轻点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么一想,张志清就想通了,笑着让跪在地上磕头的富商起身,“行了,本官知道了,会看着办。”
“好好好,多谢大人,小人现在就去将家里的物件装上板车给大人送来!”
在张志清身后,正挂着一张牌匾,题名“两袖清风”四个字。
如今袖中装着沉甸甸的银两,可是再扬不起清风了。
富商喜气洋洋地抬步走出衙门之后,那对诉苦的寻常人家夫妇就和那个富商儿子走了进来。
张志清规规整整地穿着他的官府,戴着他的乌纱帽坐在堂上,来审这一场已经定了结果的案子。
他听着那对夫妻诉苦的时候,早在心里想到了该如何罚那富商之子。
但当他听到因为富商之子的戏弄与刁难,导致那妇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张志清的脑子里轰然一声。
这不还是害了人的性命!好啊,那富商没有对他说这事啊!这可如何是好?
张志清为难起来,他看着堂下望着他的夫妇,眼神分明带着希冀,想要他这个父母官为他们做主。
就在这时,沉甸甸地夹板车轮子的声音滚落在后院的石砖上,传进了张志清的耳中。
他心知肚明,这是富商给他送“物件”来了。
这滚动声壮了他的气势,他张志清才是官,他说怎么判就该怎么判,又不是不罚富商之子了。
他一拍惊堂木,三言两语就定了富商之子的罪名——打十个板子,补偿夫妇钱财就算了。
那对夫妇自是不甘心,可当看见富商给他们送来的一箱白银当做赔偿的时候,脸上的愤恨都像凝住了。
张志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钱果真是个好东西啊。
至于他,别人自愿送来的,那哪能叫贪呢?他也没花在自己的身上,他张志清可是个好官。
人心欲望无穷,得了甜头哪还能止住。
就这样,不管是张志清有意无意还是顺水推舟,他当官这么多年,逐渐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
众人听着他心灰意冷下的絮絮叨叨。
沈玉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所以你始终还是违背了你的本心,我就问你,你为官多年,可有断过一次真正公正的案子?”
张志清脸色灰败,还想要为自己辩解,嗫嚅着道,“......若是当真坐上了这个位置,很多事便是身不由己了。”
好一个身不由己!
陈泽听笑了,“怎么?难道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贪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现在不仅是贪,你还抄起百姓的家,逼得他们落草为寇起来了。”
“我就问你,每年的赋税按理来说都是由着天灾人祸改动的,难不成你这地方如此严苛的赋税是你自己定的?”
张志清赶忙摇头摆手,“这我可不敢自己擅自决定,我只是个县老爷,也是按着别人的吩咐办事啊!”
说到这个他还自觉委屈,“真正能到我手上的,不足一成,其余的我可不敢说,也不知道被谁拿了。”
沈玉竹与陈泽这两个了解京城与皇宫些许内情的中原人对视一眼。
国库历年空虚,百姓却是年年都交着重税,这钱被一层层的剥削,最后回到国库,也就那一点了。
沈玉竹冷笑一声,他道是为什么中原的兵马怠惰,原来压根就是没钱养兵。
那朝堂上的所谓将军,个个油水吃得肚子都大了,谁还有心思整顿兵马?
这就是千疮百孔的偌大中原。
从上到下,都烂到根里了。
沈玉竹气得胸口起伏,拓跋苍木看出他情绪不对,连忙抬手摸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陈泽踹了张志清一脚就便让玄奕将他捆起来,“先将他捆着,之后再议。”
张志清在心里叫苦不迭,他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少百姓,这下他落难了,估计身上都能被烂菜叶子砸青。
拓跋苍木揽着沈玉竹的肩膀将他带出大堂,“殿下别气,这张志清也只是个小角色罢了。”
“是啊,那些大角色想必更是有恃无恐,也不知这中原都被虫蛀成什么样了。”
沈玉竹闭眼,再睁眼时,眼中清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