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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琨当然不能。

法是驭民的,不是驭君。

龙椅上那位对叶家的案子不表露心意,谢大相公敢接吗?未必!他赵琨更不会引火烧身。

他还真担心李沣把案子说出来,让他骑虎难下,对于谢宏的突然暴起,他示意衙差不必阻挡。

“叶家的案子不受季梁府衙所辖,但只要你说,本王就能挪交到大理寺去。”

谢宏疯了一样,又要去揪王娴清的衣襟,“你们以为演这一出戏,别人就能信!”

“我是亲眼看到你和那个野男人抱在了一起!”

王娴清盯着他的眼睛,“谢宏!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他才不疯!谢宏转身跪向赵琨:“三大王,只需立刻斩了这奸夫,看这贱人会不会伤心难过!”

别人不说,赵琨先斥责了他:“胡闹,季梁府是天子脚下,吏治清明之地,岂可不查清冤案便草菅人命?”

“不若施与重刑,她定然心疼求情!”

“罢了,不必重刑,我也绝不会求情,你杀个干净吧!”

谢宏回头,对上王娴清阴沉沉的眼睛。

王娴清一步步往外走,就是要所有人都听到,再传出去。

“不管你是做了一个梦,还是醉了一场酒,反正说出我偷人这句话,我就已经死了。”

说着,她扑哧笑了一声。

“这些年我不止一次在想,当初嫁入你家,图的是什么呢!论才论貌,你只占废物二字。可当时人人都说,嫁到谢家好,你还是长子……哦!我想起来了,我图的只是一句:你家是清贵!家训说男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谢家!清贵!季梁城多少人家夸赞你们满腹经纶,忠君为国,你谢家撑得好大一张脸啊!凭一句空话装点门面,不须金银,不必抛头颅洒热血,就想流芳百世,你说别家怎么没这么聪明?”

“你疯了吗,胡乱攀扯些什么?”

王娴清揪出他的衣领:

“我胡乱攀扯,人人都道我好福气,没有后宅腌臜,妾室闹心。谢宏,我问你,我身为王家女,嫁人之后,究竟福气在哪里?你答应的事,可曾做到一件?

女儿,儿子,我哪个没有生?我早了二十多年,用了二十个月,两次鬼门关里走,我以为拿命拼到了后半辈子的安乐,”

泪珠从她倔强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谁能想到,莫说是四十年,这二十个月里,你就耐不住寂寞,弄出了两个通房来,谢宏,我生孩子的时候,你是从侍妾床上爬过来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到死都记得,你娘说的那些话,她们只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算不得妾室,可这些玩意儿,但凡哪个得你欢心,就敢来我面前张牙舞爪。

你护着,你娘更气我不驯,她要钳制我,要我卑躬屈膝,按着我的头,捂住我的嘴!要我抠心挖血,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

我的肉身已经拿来给你家生儿育女,出身也给你家装点门面了!偏偏我不是屋里搁的一张桌子,门头的一块匾,我是王家女儿,曾经马背也能上的人物,你敢要我忍气吞声!

你们谢家打量用不上了我了,三言两语就要夺我的性命!我告诉你,我不怕!

你和云氏!一个下作一个虚伪!我恨了那么久,该和你们斗到底!

这谢家夫人的位置,我早不想要了,你说!哪一房的女人你要扶正,我立刻跟她认亲,给她个上等身份,当你的正头夫

是那个被你换过身份的暗娼,还是庄头送来的婆姨,这些都配得上你,都能当你谢家风风光光的长房夫人,主持中馈,把一窝子嗣教养出来。”

这些话大概在王娴清心里存了好多年了,今日终于一气说了出来。

甚至,外头凑热闹的百姓也听见了,原本以为案子走偏了,现在又拉回来了,也终于让他们听到了热闹,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谢家真有这条家训啊?”

“这些有钱人家,怎么可能就娶一个娘子,肯定就是说着好听的。”

“一个有钱人骗另一个有钱人,嘿嘿。”

“……”

“肃静!”赵琨将惊堂木拍下。

崔妩听着王娴清的自陈,心中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惊堂木拍不醒谢宏的理智,他睁瞪着眼睛,越听火涨得越旺,形容十分可怖。

“你、你、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谢宏丧了神志,大声道:“去啊!把她生的孽种带上来!”

一听到孩子,王娴清登时崩溃。

“你敢!”

“也该让你的儿女知道,他们的亲娘有多不要脸!一辈子别想抬起头做人!”

“我跟你拼了!”

王娴清去拉扯谢宏,反被他甩在了地上,手掌擦在地上,拉出长长一道,皮肉俱烂。

李沣听着她的哭喊声,强抑住自己无动于衷,装作毫不相干的人立在一旁,旁观这场闹剧。

崔妩去将王氏扶起。

赵琨已经有些累了,王氏的两个子女到底要不要传到堂上来?

清朗沉稳的人声从一侧传来:“大哥,庆哥儿和秋姐儿已经回家去了,他们不会来的。”

堂中混乱,这声音如一泓清泉浇下,扑灭了焦灼扰攘的气氛。

崔妩呼吸停了一瞬。

官人怎么来了?

她慌得朝大门外偷看了一眼,只有拥挤着瞧热闹的百姓。

“谢三哥,你终于来啦。”赵琰似乎很喜欢他,主动寒暄了一声。

谢宥拱手:“三大王,六大王。”

听到谢宥把一双儿女又送回去了,王娴清松了一口气,谢宏冲上来揪住了谢宥衣襟:“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这样!”

为什么分明是王娴清做了错事,所有人都和他对着干!

谢宥看到崔妩要上前的意思,用眼神制止住她,才道:“大哥,此案还有可查的余地,三大王并非偏听一面之词就妄下裁断之人,既然你真的看见了,就不用担心会成冤案,可若是真让两个侄儿上公堂,才是真的不可挽回。”

赵琨道:“谢三郎说得不错,此案兹事体大,今日之事本王会细加斟酌,择日再审。”

这个案子,官家原本的意思就是拖,拖到两家和解,找个借口圆过去,谁料现在又牵连出一个叶家来。

赵琨根本不可能当堂作判,只能暂且收押二人,择日再审。

回到衙门后堂,赵琨没有说案子的事,反倒和赵琰闲聊:“六弟是不是也觉得那位崔二娘子……”

赵琰年岁虽小,却不喜欢别人拿这个来说事,冷淡道:“大概是巧合吧。”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赵琨只当他是宠妃之子,性子打小骄纵坏了,并未与他计较,比起崔二娘子的容貌,他更在乎叶家的事。

“该怎么同爹爹提起此事呢……”

谢宥走到崔妩身边,低声问:“没吓着吧?”

崔妩摇了摇头。

“话都好好回了?”

她点头。

“那就没我们的事了。”

“官人怎么来了?”

谢宥答得含糊:“放心不下。”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早离开度支司衙门。

一日里谢宥心都不大安定,谢溥不能出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思来想去,他还是让人套了马,来了季梁府,结果正好看到谢家下人带着王氏的两个孩子正下马车。

“你们为何来此?”

领着庆哥儿和秋姐儿的丫鬟见到骏马上的三郎君,身子抖了一下:“大爷吩咐奴婢们将哥儿姐儿从云家接到这儿来。”

竟然将两个孩子带到公堂之上,大哥此举实在疯魔。

稚子何辜,这些年王氏养育两个孩子尽心竭力,让他们知道这些,无异心口插刀,往后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做人。

谢宥道:“大哥糊涂了,不必听他的,照旧带回云家去,往后以大夫人说的作准。”

谢宥的话有时比谢宏管用,丫鬟松了一口气,赶紧带两个茫然无知的孩子回去了。

这时,斜里走出来一个人。

“你就是……谢三郎君?”

谢宥循声看去,石狮旁站着一位身量颇高的青年,他穿着有些陈旧,衣摆还有火烧痕迹,可气质却不像乞丐,倒像公子落难。

“请问阁下是?”

徐度香只是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方才听到有人这么喊他,立刻就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他仰首看着银鞍白马的公侯郎君,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轻裘绶带,已是紫衣公卿,更遑论容貌俊美,面如冠玉。

纵使不甘,徐度香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万里无一的人品。

妩儿该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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