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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都是我孽, 我的孽……”
他走出门去。
崔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迎上来问:“爹,咱们上山来做什么,姐姐呢?”
“你姐姐, 她不小心跌下了山崖, 咱们……”他咧开嘴,眼泪就流了出来, “咱们得给她收敛尸骨。”
四十来岁的男子说完这句, 蹲在原地,呜呜哭出了声来。
崔玮傻愣住, 而后也擦起了眼泪。
屋里,云氏环顾了一圈,道:“好了,今天的事情也够多了,各人回自己屋子去,今日就下山,不准再生事端。
这儿发生的事若让我在外边听到半句,通通家法处置!宥儿夫妻俩留下。”
崔珌告退。
高氏称心如意,带着胜利的眼神看了崔妩一眼,也走了。
刘选父子先回家报丧去了,崔珌由福望推着,回崇德寺收拾行李。
徐度香在寺门口守了许久,远远看到崔珌,迎了上来:“崔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了崔妩之后,他根本没离开过崇德寺。
谢宥昨夜住在崇德寺里,徐度香也是知道的,二人相见,甚至寒暄了几句。
谢宥过目不忘,问起那日在衙门的相逢,徐度香解释自己初到季梁,被人骗了个精光,本想去报官,但碍于面子,终究还是跑开了,幸好后来和崔珌重逢,才解了困窘。
谢宥信了,只当徐度香是和崔珌同游的友人。
其实在见过崔妩之后,当日徐度香答应了她,是决定要走的。
崔珌却拦住了他。
“你和我妹妹已无可能,但你尚有进画院的抱负,难道因为失去了一个女人,连抱负也丢了,蹉跎半生?这样我妹妹才是一辈子瞧你不起。”
徐度香有些惭愧:“我这般哄骗妩……崔娘子,她怕是更要恼我的。”
他一想到崔妩要寻井自尽的样子就后怕。
“她住在深宅后院,成日有仆从跟随,你在外天地广阔,若非刻意相见,在一座城里,一辈子都遇不着,何必被她拘束了一生,贤弟,我慕你才华,不忍见其埋没,才要劝你。”
经过崔珌循循善诱地开导,徐度香终于决定留下。
只要小心避开崔娘子,就万事大吉了,他这么跟自己说。
崔珌为了帮他,在崔妩派人过来察看的时候,甚至让人假扮成徐度香,登上了南下的渡船,可谓周密。
见徐度香问起水月庵的事,崔珌指节轻敲着膝盖,将前因后果慢慢同他说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崔娘子怎么样,她可还安好?”徐度香踏出一步,他更想过去亲眼过去看看。
一个女子失去生育能力,实在是悲哀可怜的事。
只是她有了夫君,怎么都轮不到自己关心了。
崔珌道:“只怕……”
“只怕?”
“我妹妹怕是在谢家难再待下去了。”崔珌慢慢说出这句话,似笑非笑。
就算谢宥心疼她,云氏也不会容她。
再恩爱的夫妻也会慢慢消磨掉感情,来日必彼此埋怨,与其在谢家受苦,不如回崔家来,害她的人已经死了,自己往后也能护住她。
徐度香同样心念一动。
是啊,妩儿如今情况,他只怕又有机会了,谢家是高门,定然在乎子嗣,但他一点也不看重子嗣。
将来,他们还是能走到一起的。
“崔兄,若是……将来崔娘子真的被遣返归家,我、我……”他指着自己。
崔珌面色立刻阴沉下来:“你?还是照旧待在崇德寺里,找门路进画院吧,旁的事以后再说。”
“就算我妹妹身子有恙,现在的你,也配不上她。”
徐度香被浇了一盆冷水,也不好再开口,只想立刻跑回去背起画箱,拿起画笔证明自己。
“你们俩坐下吧。”
主屋里多余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了云氏、谢宥和崔妩三人。
云氏看着还在拭泪的崔妩,心里暗暗思量着如何开口。
她喝了一口茶,思定了,方开口:“既然崔氏身子有恙,宥儿,你房中之事也该早做打算。”
谢宥面覆寒冰:“崔氏好好在这儿,儿子不知要做何打算。”
儿子不肯听从的态度刺到了她。
今日他种种举动,云氏早有不满,就算关心崔氏,何必从头到尾抱着哄着,一个正妻,弄出这副不入流的宠妾做派来,成什么样子!
来日宥儿还不知要被崔氏蛊惑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怎么,你想守着她,浪费二十载光阴,到四十了才去求个一儿半女?宥儿,母亲知你情深义重,轻易不肯改口,今日才站出来做这个恶人,就是为了你来日不会后悔!
难道你要不孝不成?”她扣下帽子。
谢宥软硬不吃:“规矩是大爹爹立的,若不遵循亦为不孝,儿子不知该遵从哪个,才能做一个孝子。
况且,母亲昨日才同我许过诺,为何不经查证,又为难起儿子的息妇来了?”
云氏没有被打退,改口道:“不必你纳妾,只放几个干净懂事的丫头在房里,到时候有了一子半女,都归到崔氏膝下养着,生母打发走,崔氏既免了生育之苦,又得了倚仗,岂不是两全其美?”
崔妩一直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
她身子单薄,又哭了一场,坐在交椅中缩得小小一个,好像她犯了什么错一样,教人疑心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了。
听到这话,崔妩才抬头看谢宥。
若是她真不能生,云氏说的办法确实两全其美,既保住了她的位置,又让谢宥能有后嗣。
好事……啊。
崔妩眼神发冷,可谢宥若敢点一下头,他敢有一下动摇……
泪珠还挂在睫梢,崔妩心底发狠,她绝不会让谢宥好过!敢恶心她,谢家一家子都得付出代价!
谢宥余光里,是她倔强沉默、闪动着泪光的样子。
“儿子不同意。”他说道。
眼底蓄着的一滴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崔妩扭过脸去,用手背擦掉。
见她如此,谢宥心里也是一片湿漉漉的,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
云氏百思不得其解:“你难道要一生无嗣?还是崔氏蛊惑了你,教你这么来忤逆亲娘的?”
她调转枪头:“崔氏,我问你,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你如此霸道,难道要害我儿子绝嗣吗?”
谢宥起身将崔妩完全挡住,道:“这是个天大的罪责,崔氏担不得,她平日里就是遇着委屈,也不肯与我多说过一句话,正是因为这份规矩,儿子才觉得愧对她,不愿再负她。
而且儿子不过二十,母亲何故下此论断,难道仅凭崔家大娘子的一面之词?”
“崔雁难道还会撒谎,自毁名声不成?”
“儿子还年轻,子嗣本就不急在这一两年,既然害人之物已除,崔氏的身体将养一阵,不愁没有后嗣,母亲且再耐心等等。”
云氏被劝动了,这事确实不该如此武断。
“去请郎中来,要季梁城里最好的!”
“不必了。”
“去请!”云氏态度强硬,一定要把人请来。
上下山又是好长一段路程,三个人就在堂中坐着等,谢宥道:“母亲病中,还是先用饭吧,白挨着对身子不好。”
总算还会说句好听的话。
云氏也不是故意磋磨崔妩,开口道:“你们也去用饭吧,等郎中上山了再过来。”
崔妩起身木然往外走,一路都没有说话,吃饭时谢宥也不多言,只是把她爱吃的菜夹到她碗中。
等饭吃完,郎中也来了。
“可能查出她的身子,还能否生育?”云氏着急道。
郎中抬起手搭在崔妩手腕上,良久,问道:“这位娘子的身体并无问题,不知夫人为何有这样的忧虑?”
云氏道:“她被人下了药,说是不能生育了。”
“下的什么药,怎么下的?”
云氏看向崔妩,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那人说,在我裁穿的衣料上浸了烈性有损肌理的药粉,还有常戴的发簪也填了药粉,已有一年之久了。”
袖子下,谢宥一直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
郎中笑道:“只是这般下药,再烈的药也无大碍,药性轻缓,往后只需远离便好。”
云氏身子往前探:“就是说以后还能孕育子嗣?那到底要休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