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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人找上来,那顺势气一气她有什么不好,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她质问时,点个头承认就行了。
可真等她问,谢宥才知道,有些事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看着阮娘子使尽浑身解数,曲意逢迎,即便要他做的只是在言语之间亲近一些,那些话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违逆本心强行如此,离了原本的性情,成了面目难辨之人,不是报复阿妩,反是让他落入了可怜之境。
谢宥不肯承认他心软得太快,更掌控不住那些幼稚的情绪,自然不愿在崔妩面前再提。
崔妩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有泪滚了下来:“我后悔了。”
“趁这才走了没几日,你把休书给我吧,我回京城去,你想怎么快活我都管不着。”
“你快去写吧。”
见谢宥不说话,也不动,她索性掀被起身自己去写,光着脚没走一步就被按了回去,重新盖上被子。
“好了,我只是问她一些登州的事,你何必疑心如此深重。”
谢宥实在被她折腾得没法。
崔妩哭得更开:“我疑心深重,你问我的时候我也是句句交代的,恨不得投井以证清白,到了我问你,就是多管闲事!”
“罢了,也是我不配问,你出去吧,我病得如何再不必你关心半个字!”
她说得极为刚烈,翻身朝向了里边。
“咳咳咳咳……”咳嗽声怎么也止不住。
谢宥终于投降:“只是太子派来笼络的人,我让人将她先送到登州去,今晚就启程。病成这样,就不要闹了好不好?”
见他这么说,崔妩面色才算稍好了些。
“你满意了吗?”他追问。
“满意什么,我心里存着事儿,吃不好睡不好,又颠簸在路上心结难解,哪里是长久之相,总归先前因为崔雁的事,身子就不好,今夜这一病,再怄一场气,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刚说完她的手腕就被人死死攥紧。
谢宥目光沉沉,带着威慑:“这样的话往后我不想再听到!”
不想听还故意来气她……
见他还在乎自己,崔妩心里才算舒服一点,也不计较他这几日的冷淡。
闹了一场,崔妩脑袋更加昏沉,郎中已经等在门外,谢宥松手让开了位置。
郎中来之前先抓好了药,看过确实是风寒不假,才让妙青去把药煎了。
谢宥想走,被她扯住袖子不让。
等她喝完了药,谢宥道:“药既喝过,我该去回些书信。”
崔妩才不管:“阿宥,你在这儿写吧,等我睡着你再走好不好?这几天我睡前不见你,醒来也见不着你,我就难过,透不过气来,我总是掀帘子偷看你,才吹风着凉的……”
她最知道怎么让人心软。
谢宥看向一边:“你睡吧。”
元瀚将书信文书搬过来,暗自不满地瞪了崔妩一眼,郎君真是被蛊惑得找不着北,犯了那么大的错不说惩戒,依旧这么宠着,实在太不成体统。
谢宥头都没抬:“元瀚,自己去领罚。”
“郎君……”
“去。”
“是。”
屋子里的人走空,只留了床边一盏灯,谢宥就着烛火看一些书信,不时思忖。
被子的人慢慢蠕动起来,不一会儿,崔妩的脑袋就枕到谢宥膝上,她的动作比柳枝搭落还轻,巴掌大的脸不见几分血色,瞧着忒是可怜。
被子已经滑落在腿边,崔妩偏偏不盖,缩着肩膀靠着他取暖。
“阿宥,你一直在外边骑马,累不累?”
谢宥不答,但烛光映着他的侧颜忒是好看。
“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
“那刚刚大堂中你赶我走!”
“你本就病了,还坐在风口上,一直咳嗽,我让你回屋有何不对?”
“你还强压我把饭菜全都吃完。”
“我只是让你把祛寒的桂枝汤喝完,白日听你咳嗽,特意请厨房做的。”
“……”
崔妩张了张嘴,看向“喝汤”的花盆,有些心虚。
过了一会儿,她又自怜自伤道:“反正就算你不要我了,给我一纸休书,我也是不要回崔家的,天地广大,我自流浪去。”
“给你一纸休书,放你流浪回京城去?”谢宥开口一点也不客气。
他还会开玩笑呢,崔妩嗔怪道:“我才不回京城,我就跟在你的马车后边,就像……像孟姜女找她丈夫那样。”
谢宥冷笑一声,若不宁神守心
,只怕真会被她的花言巧语哄得头昏眼花。
他忍耐住掐她脸的手,“你舍得自己那些铺子和金银吗?”
“心都挖走了,还要金银做什么?”
她自己招的,谢宥终于掐上去,“你从王氏手里得的那两个铺子又算什么?”
终于要交代这件事了。
崔妩护着被扯的脸,乖乖坦白:“我是做了点手脚,写了点侠盗李沣的故事帮王氏挽救一下名声,但也不损大局嘛……”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说不损大局?”
“是,我错了,官人别告诉舅姑,那两个铺子我、我回京就还回去……”
崔妩认错很快,说起还铺子就支支吾吾。
“留着吧,你到底帮了她大忙,但只此一次。”况且要拿走你的东西跟割你肉似的。
后半句谢宥没有说。
崔妩立刻乖觉了起来:“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什么都问过你。”
他终于看不过眼,扯过被子盖到她身上,“什么时候能把你这点聪明用到正道上。”
“正道是什么道?”
这就有得说了,高门佳妇不比一城府尹易做,谢宥有必要从头说起:“《家范》有言,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
崔妩重新感受到温暖,更加缩在谢宥身边,喝下去的药让她逐渐昏沉,不一会儿呼吸已均匀起来。
谢宥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入耳。
入窗的月色清寒,间或被几缕流云遮蔽,寒鸦数声。
谢宥停下话,看向膝上熟睡的人,将她颊边发丝轻轻捋去。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无人听得到时,他才轻轻说出这句话。
第062章 晋丑
经过一场风寒, 谢宥待崔妩不似先前冷淡,然而想要二人关系彻底恢复,还是不太可能。
恰如现在, 她和谢宥一桌吃饭,都要被教导起礼数:“以后都要守着规矩,就算出门在外没有长辈拘束,也不可再如从前那般轻率。”
谢宥既不能轻易回转情绪,又无法刻意冷待她。
阿妩的话中有真有假, 若全信了谢宥只怕来日自己更加可笑,可他将那些事轻轻揭过, 就连元瀚都有了怨言。
他只能教导她平日收敛些性情, 该如谢家要求的宗妇那样,日日检视自己的行为举止,绝不能再发生越过礼法的事,让同样的误会再发生。
这对她,同样是一种保护。
崔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谙熟谢家用饭的规矩,早已驾轻就熟, 见夫君停筷,她端起了茶,见他起身离席,她也停了筷子不再用饭。
等谢宥走了, 妙青有些不忿:“娘子又是生病又被立规矩, 这腌臜气还要受多久?”
崔妩问:“那我们该到哪儿去?”
“当然是回寨子里去,天地之大任逍遥。”
“寨子里算什么好日子, 那些粗野的男子莫说伺候我、靠近都嫌恶心, 又或者你能把整个季梁城的美食、玩意儿、绸缎铺子、金银玉器行等等都搬到漆云寨上去?来日官兵一打,运气好我不过是失了清闲, 运气差点我就是阶下囚,回去可逍遥不了。”
“可是,就是离了三郎君,凭娘子的本事在京城也能站稳脚跟,也不用被立规矩!”
“离了他我当然能过好日子,但还想往上爬,机会就渺茫许多了,京城一块砖能砸出三个官,能做成生意的无不有靠山,你觉得做生意时对上那些高高在上官吏,会看在我们是土匪的面子上,让利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