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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保持同一个姿势太长时间,眼皮产生了极其强烈的酸涩感。
他单手握住方向盘,揉了下眼睛。
几秒钟的模糊之中,仿佛有一道鬼影一晃而过。
张裕猛地踩下刹车。
他晃了下脑袋,定睛朝着前方看去,前面的五米道路漆黑空旷,别说是什么鬼影,连黄鼠狼之类的生物都不见影子,只有夜风吹动树叶,晃了晃地上的影子。
张裕松了一口气,心想大概是今天提起的程璞玉影响了他的心绪。
他抿了抿唇,低声说:“你别怪我,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多烧点纸钱……”
“真的吗?”沙哑的嗓音突兀地在张裕的身后响起,哪怕时隔三年,依旧显得熟悉的声线令他在这一瞬间浑身被冷汗给浸透。
张裕浑身僵硬,心脏却砰砰砰地跳动得格外厉害,每一下好像都要撞破胸腔和喉咙。
他疯狂地吞咽喉咙,视线一点一点聚焦在后视镜上。
程璞玉穿着那天晚上的衣服,一套很简单的休闲服,安静地坐在后座的位置。它抬着眼,五官似乎不复往日的清秀,倒显得狰狞,尤其是那双猩红的眼眸,里面迸发出来的无声恶意几乎要将张裕给蚕食。
而最令张裕感到恐慌和毛骨悚然的是,他那刚满一岁的儿子正酣睡在青年的怀中。
“你……”
张裕张了张嘴,喉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只艰难地蹦出一个字来。
程璞玉垂下眼眸,尖锐的指甲在张裕惊恐的注视下轻轻拂过一岁小孩娇嫩的脸,仿佛只要它稍稍用力,小孩的脸皮就会被戳破。
程璞玉声音冷静:“我很好奇,我把你当哥哥,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你放开他!”
“你很紧张你儿子?”程璞玉的指甲勾着小孩的衣服,将他腾空提了起来,随后苍白的面上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你杀我,我杀你儿子,我们也算互不相欠了。”
“不!他还只是个孩子!”
“那我呢,我那时候也刚刚大学毕业,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开始我的新人生。”
程璞玉虽然对自己如何死亡一事毫无知觉,却始终记得那天晚上,他在收到公司录用的消息以后,兴奋地将消息分享给了张裕,张裕也显得很开心,提出了要去吃夜宵帮他庆祝。
他以为张裕是真的替他开心,结果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我……我没杀你。”张裕狠狠锤了下脑袋,眼里是凶狠,“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你早就死了……”
“幻觉?”
程璞玉冷笑一声,尖锐的指甲刺进张裕儿子的手臂,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小孩刺耳的哭声撞击着张裕的耳膜。
程璞玉:“这也是幻觉吗?”
不、不是。
张裕完全可以嗅到浓郁的血腥味,那味道熏得他头脑发胀。
可他愣是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程璞玉见他固执的模样,拎着张裕的儿子便飞出了车外,坐在了车子的引擎盖上,它单手提着小孩,只要稍稍松手,小孩就会跌入车轮之内。
这一幕彻底刺激了张裕的眼球,他猛地扑在方向盘上,慌乱地喊:“不、不、不要这么做——”
“那就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我每年都会给你烧很多钱……你别动他!”
“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只要答案。”程璞玉的眉眼沉下来,“而且你凭什么认为你害死了我,再给我烧点纸钱,这件事情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不是我害死你的。”张裕的肩膀耷拉下来,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道,张嘴喃喃道,“我只是在酒里下了药,让你昏过去而已。”
“可你知道我死了,你什么都知道。”
张裕一噎。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放过你,也放过你儿子,从此之后你们一家三口还可以好好过日子。否则我每天都来找你们,你可以试试看,你接下来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程璞玉的脸隔着挡风玻璃贴上张裕的脸,那双鬼眼中迸发出来的恨意几乎要将张裕整个人烧起来。
恐惧无声蔓延。
张裕浑身颤抖,脑子里开始不停地徘徊“好好过日子”五个字,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真的吗?你说真的吗?只要我告诉你……”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当然。”
张裕怔怔地盯着它,半晌,终于道:“……行,我告诉你。”
“三年前,我做生意的时候被生意伙伴骗去了赌场,输了八十万……”张裕嘴唇颤抖,“我没钱还,他们就威胁我,要打断我父母的腿,要我父母的命。我本来是没当回事的,觉得他们胆子应该没那么大,可是那天晚上我妈跟我说,我们家门口有个奇怪的男人走来走去,我一问那男的特征,就是赌场的人。”
“我想去银行贷款,但是贷不出。”
就在这个时候,张裕遇到了一个道士,那道士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突然就笑了,问他:“你缺钱?我有个赚钱的机会,你要不要试试看?”
对方所谓的赚钱方法就是拿程璞玉的命来换。
张裕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他实在是被逼到了绝路。
那天晚上他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母亲被一辆车撞断了腿,但那车是黑车,没有牌照,警方找不到人。
同一时刻,赌场的人发来信息说:下次可就不止一条腿了。
他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
他熬了一夜没睡。
第二天,他去找了那个道士。
“给你下了药,确认你昏迷以后,我就将你交给了那个道士,之后……那道士给我打了一百万,我把债还掉了,用剩下的二十万做了点小生意。”
现在,生意越做越好,有了老婆和儿子。
张裕眼眶通红:“璞玉,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哥当时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原谅哥行不行?哥求你了……”
程璞玉望着痛哭流涕的男人。
是啊,张裕现在是有老婆有儿子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可他呢?
带着一身的茫然在那栋商场里飘了整整三年,看着人来人往,有时候看迷糊了就跟在他们的身后,忘了自己不能离开商场,然后一到门口就被狠狠撞了回去,疼得它在地上打滚。
可没人看得到。
他们只会穿过它的身体,继续说说笑笑。
程璞玉扯了扯唇,手掌挥过。
周围阴冷的气息尽数退散,浓郁的血腥味也在此刻消散,张裕像是察觉到什么,抬起了眼。
对上的却并非程璞玉的鬼脸,而是妻子震惊和慌乱的眼睛。
张裕的心咯噔一下。
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张裕的妻子叫刘艺悦。
是张裕生意伙伴的侄女,张裕在饭局上对刘艺悦一见钟情,自此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说是疯狂,但张裕做事进退有度,人也长得不赖,生意有起色,刘艺悦很快就沦陷在他的温柔之中。
刘艺悦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好。
直到刚才,她的丈夫好端端开着车却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一脚踩停了刹车之后竟然开始胡言乱语……不,不是胡言乱语。
是他亲口承认自己谋害了最好的朋友。
她的丈夫是个杀人犯!
这样的认知冲撞着刘艺悦的理智,令她浑身像是陷入冰冷的寒潭,冻得人无法动弹。
难怪,难怪每次提到程璞玉,张裕的表情都不太对劲。
她以为是程璞玉伤透了张裕的心,却不想着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大的秘密!
“不是!”张裕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腕,焦急地解释,“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可以解释的!”
“你解释什么?”刘艺悦的嗓音颤抖,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你刚刚把一切都交代了,你说你为了还八十万的赌债,接受了一个道士的提议,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张裕,那是一条人命!人命!”
张裕张了张嘴,看到妻子激动的表情,知晓挣扎无用,只能失魂落魄地摔进座椅,呐呐道:“可如果我不那么做,失去的会是三条人命啊。”
“何况……他家里没人以后,我爸妈对待他跟对待亲儿子没什么两样,如果用他的命换我爸妈的命,他也应该同意才对。”
“够了!别再自欺欺人了。”刘艺悦通红着眼睛,看向丈夫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她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睛再睁开,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声音沙哑地道,“张裕,去自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