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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慢慢地,崔珌想明白了。
阿妩始终是赵琰的姐姐,就算出事失宠了,但一定不会死,最多是废为庶人,那样对他来说是好事。
和离、亲生爹娘也没了、又被废,没有人管的崔妩,只有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有资格
将她领走,那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朝中没了崔妩的阻碍,崔珌也可以重新回到朝堂,和谢宥一争高低。
那时候,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这么一想,这竟然是件好事。
崔珌会心一笑,转身走了。
崔妩再睁开眼时,芳阶出现在了牢门外。
他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崔妩只能看见他的紫色官袍和与玉鱼袋。
芳阶不复在御前时的盈盈笑颜,声音像僵死的人俑发出来的:“官家如今没有心情见公主,公主自行认罪吧。”
“杀害皇室公主是死罪,不过我没杀人,我不认!”崔妩冷静地为自己分辩。
“众目睽睽,你强撑也无用,此案根本不必查。”
芳阶在黑暗中怒视她。
“这句话是官家说的?”
“公主难道想狡辩?”
“那就是你说的,”崔妩将匕首轻轻抵在颈上,指名道姓,“既然爹娘已去,芳阶公公又说我有罪,我在此跟你赔罪,烦请您将我的死讯带回宫中去吧。”
这意思是他要把她逼死。
官家还没想清楚,崔妩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了。
即使恨极了她,芳阶也知道轻重,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退了一步:“公主何必走上绝路,有什么要告诉陛下,奴婢自会去传达。”
这件事真可能是冤案吗?
芳阶也很想知道真相。
他原本是废太子埋下的暗桩,没熬到御前废太子就造反了,到了赵琰朝,才终于有机会爬到御前。
早在还是小黄门的时候,芳阶就喜欢公主,可他是一个阉人,不能也不敢靠近她,只是默默照顾她些,让她在宫中的日子不要太艰难。
之所以会和崔珌合作,是因为先帝将安琉下嫁给崔珌,芳阶主动找到他,声明只要崔珌让安琉过得好,他愿意与他合作。
崔珌也答应,安琉下嫁之后,无论想做什么他都不会管。
于是芳阶满心盼着安琉嫁出去,在宫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这些年他看过来,公主因为克母的谣言从未开心过,他只盼她嫁人之后,算是重新投胎,往后生活在蜜糖堆里。
即使一辈子没法靠近,知道她安好,芳阶也甘之如饴。
可现在,公主却死了。
她一天好日子没过就死了,芳阶不可能不恨。
崔妩浑然不知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只当芳阶过分冷淡的态度是和他主子同仇敌忾。
她没有求饶。
以崔妩对赵琰的了解,他此刻一定对自己爱恨交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
“告诉官家,我只求一件事,此案交由大理寺卿谢宥查明,还我清白。”
“公主,等着吧。”
芳阶回去之后,消息很快就有了,赵琰准了误杀安琉公主之事立案,让谢宥查清此案。
可也没有要见她的意思。
人之常情,崔妩半点也不伤心,收拾起心情,先给自己寻一条活路要紧。
因为赵琰的旨意,谢宥得以出现在沼狱里。
在狱卒开锁时,两人隔着门对视,崔妩见到他如丧考妣的脸,还有心情笑。
但一想到那晚谢宥举刀相逼,要跟她断个干净的决绝态度,崔妩笑意又收了回去。
二人再一次来到了刑房。
崔妩扫了扫椅子上的灰尘,“我开口要你来查这个案子,你会不会觉得是个大麻烦?”
“为什么是我?”
崔妩走近他,好好端详了那张神情过分紧绷的脸,说道:“我不是欠你一条命吗?现在命交到你手里,你尽拿去吧。”
谢宥的手握成了拳头,压抑着怒气,“谁稀罕你这一条命!”
“你爱要不要,反正给你了。”崔妩掰出他的手指,戳戳自己的心口,“杀人偿命,现在看来,大卿很快就能报仇雪恨了。”
谢宥挥开手:“这时候能不能把斗气放一边去!”
“好话也有,那就是我相信只有你查到真相,我也相信,你绝不会是害我的人。”
即使此刻真相显得没那么重要,她该解决的是赵琰。
“这是真心话?”
“无半分虚假。”
“好,”谢宥斩钉截铁,“既然事情交给了我,我会追查到底。”
崔妩莞尔,她就知道,拉谢宥下泥潭很难,但只要有机会,他会尽力把她扯出泥潭。
她就是相信他。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是有线索?”
“我当然急,可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要痛哭流涕,求爷爷告奶奶不成,再说了,外头有人盯着,我要是哭给你看,人家要以为你徇私枉法呢,大卿问这个,难道是想给我擦眼泪?”
说完暗暗拍自己的嘴巴子,她怎么说着说着就调起情来,真是碰上狐狸精了。
这时候还没个正形,谢宥将她按坐在椅子上,问道:“今日之前,你可认识安琉公主?”
崔妩摇头:“不认识,安琉公主如今什么情况?”
“死了,死因正是那支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伤痕。”他面色更加不好。
谁都知道这案子没什么好查的。
卫阳公主的箭筒满满十支箭,众目睽睽之下射出去一支,射中了安琉公主,就算是无意杀人,她一个私生女将先帝亲生的公主杀了,罪过不可能小,不惩治她,堵不住悠悠众口。
崔妩自己也知道。
她提起一件事:“在我误杀安琉公主之后,荣太后和我爹私会,此事被官家撞见,我爹劫持太后逃走,二人掉落山崖,生死不知,这件事还未传开。”
谢宥瞳孔骤然发紧,怎么能现在发生这样的事!
这简直是判了她……
她还有心情笑:“谢宥,我好像死定了。”
这笑颜在谢宥看来分外刺目,他笃定:“是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他不会让此事发生。
“看起来真像一个巧合。”
“现在我只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杀她?”
崔妩早就无数次回溯过事发时的情景。
她箭术极好,对箭矢能去多远都有估量,但树林遮目,安琉公主当时站的远近她也不知道,而且这种意外谁敢笃定,凡事都有个万一。
她遗憾道:“关于此事的真相,我也不知道,只能等你来揭晓了。”
靠问她得不到真相,谢宥凝眉肃目,思考着眼下该如何破局。
这是他碰到最难有破绽,偏偏也是绝不能出错的案子。
瞧他眉头都拧成“川”字了,崔妩还蛮轻松:“别心急,查不出来也没关系。”
反正事情不可能更糟了。
“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万一真是误杀呢?”
他毫不迟疑:“没有万一。”
“查不明白也没事,大卿不用太过伤神,谁说我交到你手上是为了找回清白呢?这样死,才不会让你落个杀害皇室的罪名,我是不是很贴心……”
还说这话就被谢宥无情捂住了嘴。
他太用力,崔妩下巴在痛,那双眼睛眨巴着,好像能看到他额角的青筋。
“你要在这个时候还跟我说这种话?”
我看你对旧事耿耿于怀,给你解开心结的机会嘛。
可惜崔妩不能说话,不然无辜地睁着眼睛。
“……”他无奈道,“我们先别管那些恩怨了行不行?”
留着命,以后再折腾吧。
手顺势松开。
“好啊,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提了。”
谢宥后仰,那眼神好像谁要夺他清白似的。
“来,别害羞,我挡住外面人,谁都看不见。”崔妩一边哄他,一边恨自己的堕落。
完蛋,谢宥的威胁好像对她没起什么作用!
她有一种明知道自己被在乎的有恃无恐。
着泛红的指痕, 是刚刚谢宥太用力留下的。
一见之下,谢宥暗悔自己的不是,正想同她赔礼,崔妩的脸猛地在眼前放大,谢宥避之不及, 双唇堵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