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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意要说出来,崔妩冷静了许多,崔珌以为她不敢说,她偏要“告状”。
徐度香的事让她明白,纸终究包不住火,崔珌不肯消停, 那就只能提早让谢宥知道,才不会一再中他奸计。
而且自己就算不说,凭谢宥的脑子也能猜到崔珌参与其中,早晚要怀疑他的动机, 崔妩自己说出来, 更能撇清干系。
“再续前缘”几个字又一次刺痛了谢宥,但随之而来的事更大的不解,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宥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好处。
难道崔珌也是另一个王靖北, 要用毁她名节的法子和离?
可他自问从未薄待妻子。
“因为他想让我一辈子留在崔家陪他,他利用徐度香, 就是为了逼你休了我,届时我回到崔家,他也不会再把我嫁出去了,徐度香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还道那是他的好大哥。”
“你在说什么?”
谢宥如同跌入又一重深渊之中,不由自主地钳住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平视。
“当年在杭州,我发现崔珌他、他拿着我的里衣在榻上……当时我很害怕,谁也不敢告诉,只想赶紧逃离他,逃得远远的,才会找上徐度香。
其实是谁都无所谓,我盼着自己能早日嫁人,离开崔家,其实我从未喜欢过徐度香,他于当时的我来说只是一根救命稻草罢了。”
谢宥的血都凝住了,深吸着气道:“会不会是你……”
“后来杭州匪患,便举家回了季梁,我年岁又小,到底无法嫁给徐度香,既然做不到,我便骗自己,一切都是我多心了,可终究惴惴不安,直到嫁了你,我才觉得自己摆脱了心魔。”
“可后来阿兄腿断了,我回家探望时,他突然抱住我,承认了这件事,”她眼里不存一丝玩笑的意思,直直看进谢宥的眼睛里,“阿宥,那不是我的错觉。”
撒谎才不会有代价,反正崔珌早就存了龌龊心思,她不过是编得提早了一点,顺道把徐度香的事也蒙混过去。
“一切是我阿兄做的,不然是谁把徐度香放进来,谁告诉他我不能生育,是他骗徐度香你已经下了江南,骗他你答应和离,还说我因不孕之事被谢家折磨,才引得徐度香敢在窗外陈情?”
“他早就知道徐度香纠缠我,却不赶走他,还要帮他遮掩,助他留在京城,为的就是今日!”
崔妩越说越齿冷。
她在景福殿那日还感激过他,以为这人真是尽一份兄长庇护之责,早将那些龌龊心思放下了,她甚至想过报答,未曾想崔珌竟然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就算嫁人,他到底还是没放过我……”
谢宥怔怔听她说着。
这种话,会是谎话吗?
怎么可能会有人撒这样的谎。
他静止在那里,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会不会是今日受的打击太大,已经出现幻觉了。
这个真相实在太过于……耸人听闻,谢宥博闻强识,不是不知道史书之中,不乏违逆人伦之事,可这样的事,就发生在身边,就是自己的妻子时,始终教他觉得不真实。
眼前真相宛如一池莫测的深潭,暗流在水下潜藏,谢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涉足其中。
但是……其中总有一些不对。
似乎有些什么事被他遗漏掉了。
越是这种时候,谢宥越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把事情想清楚。
崔妩看着谢宥变幻莫测的神情,心也越悬越高。
崔妩不安地等候着谢宥的“判决”,谢宥都说不计前嫌了,自己把崔珌的事说出来,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他是觉得恶心,难以接受?还是会可怜她呢?
这是一段漫长的对峙,走到这个地步,两个人都已经到了身心俱疲。
彼此都想着不如就此撂开手,得一个自在,可谁都没有做。
若是就这么分开了,那些情分该怎么办?心里还在乎着彼此,又怎么可能自在。
谢宥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不该说的,对吗?”
谢宥回过神来,视线看向她,眼前的妻子眼泪落下,惨然一笑,想要挣脱他的手逃离这里。
“对不起,我这样的人,一开始就不该妄想的……”
崔妩想挣扎却挣不开,反而被谢宥扯落进怀里。
“不是,你早该告诉我。”
若真相果真如她所说,那阿妩才是最受伤害的人。
落进熟悉的怀抱,听到他的话,崔妩闭上了眼睛,两行泪灼烧着面庞:“可是我说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娶我了?”
谢宥不知道答案。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早知道,谁都该避开这些麻烦。
但人生是一条直走到坟墓里,无法回头的路,每一步该发生什么,都是注定的,不会早不会晚。
当时情浅,他若知道此事,会救她出苦海,若她有心依靠他,谢宥看她可怜自然愿意照拂……其实他们也许还是会在一起。
如今情深,便是知道了,也已经不会放手。
崔妩见他又沉默,却也无法责怪他。
设身处地去想,她若是出身高门的天之骄子,又那么多名门贵女能选,偏偏遇到那么一个人,出身寻常,水性杨花,还有被兄长觊觎的丑事,定避之不及,绝不可能娶回家中。
她凭什么要求他做到呢
倒不如承认自己的卑劣,故意等谢宥对自己有情,难以放下了,才将这种事拿出来伤他的心。
可再理解,还是会失望。
崔妩生性自私,只想要谢宥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无论对错。
偏偏谢宥是最讲道理的人。
“你明日随我离开季梁,去登州,再下江南。”
谢宥终于再次开口,不过这一次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安排。
若她不愿意……
“好,我去!”崔妩毫不犹豫地应了。
这是她在进门之前就已经想清楚的事,此刻但凡犹豫,谢宥定要怀疑她对徐度香有旧情。
她也不想彼此带着心结熬过这一两年分别,在路上还有许多机会可以挽回,眼下他们必须在一起。
季梁城还有荣贵妃和太子,方镇山留下的烂摊子连带她都被赵琨盯上,崔妩的既然不急着赚钱,索性放一两年,让赵琨空等。
谢宥原本等着崔妩抵抗,等着她摆出百般理由推脱,届时他便看透了她,彻底失望,这份和离书也能从容写下,交到她手上。
可潜意识里,谢宥清楚,自己怕是更可能强行将人带走,无论她怎么抵抗。
毕竟她让他如此失望,怎么可以轻易就放她……
即使听见她答应了,谢宥仍未浮现半分喜意。
她其实不想去,就算不是为徐度香留下,也有其他缘故。
她只是对自己有愧罢了。
“持而锐之,不可长保。”
长痛不如短痛,谢宥如何不懂,可他不愿意。
眼前这个人,哪里都不能去。
哭过后有些虚弱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阿宥,我再也不贪心了,那些铺子、库房里的东西都没有你重要,我是从前没见过好东西,才一意守着,
可今日快要失去你的时候,我才明白,你才是我最不能失去的人,跟着你,就是荆钗布裙、餐风宿露我也愿意的。”
见事情还有转圜的机会,崔妩两嘴一碰,抓紧每一个说话机会表衷心。
谢宥听着这些“甜言蜜语”,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一切还未有定论,他心疼她,但也存了一份提防。
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彼此都该冷静一下,除了让崔妩留在身边是肯定的,他还有很多事要考虑清楚,他实在太累了。
话说至此,谢宥松开了手,走出了书房。
经过她身侧时带起的风,让崔妩恍惚了一下。
曾经谢宥对所有人都这样冷淡,她从未觉得不对,怎么一到自己面对这样的他,会这么难受呢?
崔妩心里头又酸又恼,攥紧了拳头。
早晚得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求她别走,到时候她也像这样转身就走,气死他!
当夜,谢宥没有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