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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你爹娘死了干净,门里门外哪里不是我支应,你还敢对我颐指气使,我为何要感恩,我欠你们崔家什么?崔信娘,我早容不下你!”
“刘选!你好!你好啊!”
崔信娘痛彻心扉,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衣服,面皮,似乎想要把自己彻底扒开、撕碎,不必再被心痛侵占,或是仍旧不甘心,想借发疯证明,刘选还是有一点在乎她这个妻子的。
可刘选给予的,只有指责,字字沁毒的话,让崔信娘二十年的日子都成了轰然倒塌的楼阁,浇灭了她的生志。
“嗬!嗬!嗬啊——!”她突然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崔信娘翻起了白眼,原来她一口气顺不过来,堵在胸口,怎么也呼吸不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她伸直了手臂,想要求助,想要一只手帮她把呼吸顺过来,却只扯得到床帐。
崔妩看她扯断帐子,直挺挺摔下了床榻,问道:“爹爹要去给她请郎中吗?”
刘选气喘吁吁:“不……不必,她罪有应得。”
崔信娘今日不死,他们父女的事就会暴露出去。
两个人就静静看着,看崔信娘挣扎,扭曲。
崔妩看着她濒死的模样,又想到了她阿娘死的那天。
庭中雨水漫过小腿,她要借着雨水才能将阿娘僵冷的尸体挪动,她半张脸浸在水里,晚上来到崔妩的梦里都是湿漉漉的。
那时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年有余。
没过多久,崔信娘连声音都没有了,整个人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
刘选盯着崔信娘,崔妩就看着刘选。
她看不到刘选眼中有一丝后悔。
“爹爹,她是死了吗?”
刘选走过去将崔信娘扳正,像翻一块木板一样僵硬,手掌触碰到的血肉的温度慢慢降下,连鼻息也停了。
她双目瞪突,死死盯着前方,端的是死不瞑目。
“死了……”
刘选立刻收回了手,站起身想出去,但看见女儿还在,又站定:“女儿,你快走吧,爹爹这就要去报丧了,今日就当你没来过。”
崔妩看了崔信娘的死状一会儿,挽了挽袖子,朝刘选走去:“爹爹,这段日子多谢你,让妩儿马上就要大仇得报了。”
看着女儿走近,刘选扬起勉强地笑:“这也是爹爹的心——”
话还没说完,剧痛袭来,刘选僵木了一下,低头看去,一把刀扎进了他的肚子。
崔妩用力将刀旋转,扎得更深,回视着他震惊不解的眼睛,“只要再杀了你,阿娘就算是真正大仇得报了。”
她挑了个不错的位置,血没有飞
溅出来。
“妩儿你……”
要说话的嘴溢出鲜血,轮到刘选想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他爹啊!他帮了她那么多!
她笑得温婉:“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会以为我真是你的女儿吧?”
刘选身子一震,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她若不是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有萍娘的遗物,怎么会对萍娘的事的如数家珍,还亲手埋葬了萍娘……
崔妩好心同他解释:“二十年前,阿娘确实身怀有孕,可她独自到井边打水,被别人的水桶撞了一下,生下的是一个已经死掉的男胎,我是阿娘捡回来了,你不知道吧?”
那时萍娘失去了腹中孩子,又听闻夫君陨难,万念俱灰之下,想在家中枣树上吊时,看见了墙外一个被人丢弃的襁褓。
她把崔妩抱了回去,日子虽然艰难,但慢慢也能过下去了。
她就算不是亲生的,萍娘也对她付出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好。
所以,为了阿娘,崔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睛,崔妩笑道:“就是这个表情,我想看好久了。”
“水月庵上,亲手将自己女儿推出去送死的滋味不错吧。”
“你——”刘选脑门崩起了青筋。
回想一路,被她哄骗着害死了女儿,气死了崔信娘,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自己竟然伙同外人害死了自己的亲人!
刘选呼吸格外急促,血渗出更多。
“我,我不怪你……你是萍娘的女儿……”他企图借此唤起崔妩的一点良知,“妩儿,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去给我……”
就在这时,门被踹开了,崔妩甚至没有转头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巨大的狼头披风下是一身铁甲,让男人本就高大的身躯像山一样伟岸,他一脸寸长的络腮胡,仍遮不住英俊挺拔的五官,长眉入鬓,一双狼眼黑沉深邃,但少有人敢直视。
虽已年近四十,男人仍旧春秋鼎盛,神态睥睨,腰间两把沉铁铸就的八棱水磨钢鞭,似乎轻轻一敲,就能把人的颅骨敲碎。
是方镇山来了。
崔妩眼中不见惊讶,她在进崔府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影壁上方镇山留下的白狼头。
方镇山打眼一看:“哟,在杀着人呢?”
“我今日本来不打算杀他的,既然你来了,正好背锅,干脆就杀了吧。”
崔妩一刀拔出,血溅在脸上,
她取出帕子嫌恶地擦掉。
方镇山也不在乎她让自己背锅,道:“你杀人是越来越顺手了,不过这把刀不好,杀人不够利落。”
说着从长靴里抽出一把银纹短刃,“这一把,见血封喉,你觉得怎么样?”
刘选捂着血流如注的肚子倒在地上,他想要呼救,崔妩接过方镇山的短刃,一刀封喉。
没费多少力气,这把刀确实好用。
“伯父,一路好走吧。”
至此,阿娘的仇算是报干净了。
她慢慢擦掉身上的血腥,将帕子丢在床边,成了崔信娘呕血擦拭的其中一块。
“这么明目张胆,你难道不想在季梁城待下去了,要跟我回漆云寨?”方镇山坐到了她原先的位置上,还挺高兴。
崔妩不答,把银纹短刃丢回去,“你来季梁做什么?”
“魏国公不是欺负了你嘛,我找他说点事。”
崔妩皱着眉头,恨铁不成钢:“你脑子清醒一点好不好,抓我那些杀手都死光了,魏国公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你去找他做什么,检举本诰命夫人?”
“诰命夫人是什么玩意儿?”方镇山一个大老粗不懂。
“就是尊贵,就是体面,是那边那个死人想要却够不到的东西。”崔妩指着崔信娘,皱起的鼻子像个得意的小狼崽子。
“不能吃不能用,跟你们女儿家喜欢的花儿粉儿啊一样,烦人得很!”
死老狗!崔妩一掌拍在他背上:“还有,谢宥那根手杖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镇山嘿嘿一笑:“成亲的时候老子不能露面,现在送他点礼物怎么了,况且老子送手杖的时候,哪里会知道你把令牌也丢了,还落到狗皇帝手里……没用的东西!”
“比你有用,没有晋丑,你坑坑都踩,是吧?”
“晋丑……”方镇山都不乐意说他,“现在寨子里缺点脑子清楚的,你要不今日就跟我走吧。”
“缺人就苟着,”她拍了拍手,“反正我是不可能回漆云寨的!”
那鬼地方蛇虫鼠蚁出没,冬寒夏闷,既无亭台楼阁又无奴仆美食,满山的汉子晚上打鼾聚为雷声,气味更是难以忍受,有什么意思!
何况她才刚封了诰命,又报了大仇,不好好享受富贵日子,有毛病才去山里吃苦。
方镇山有时根本弄不清她在想什么,崔妩也什么都不会跟他说。
原本崔妩嫁到京城高门之中,他就不太乐意,当初她不想跟一群蛮流子待在寨子,去崔家学些诗书气韵也就算了,结果还跟到了京城来,最后竟自己把自己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