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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当过公主呢,摸摸圣旨也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阿宥,我要是改邪归正了,将来官家查到我的出身怎么办?”
“我会护着你,不惜此身。”
看到崔妩真的为公主之位心动,不再提放她回漆云寨的事。
谢宥一时堵心,要不是这道圣旨,她哪里肯留下,说什么他在她心上第二,好听罢了!
“对了,贵妃娘娘为何突然请旨,她莫不是真出事了?”
“贵妃已经好转,将行封后大典。”
“这样啊。”
谢宥拉她睡下:“好了,到了杭州再高兴吧。”
直睡到第二日天亮,日光入户,直晒到眼皮上。
崔妩睁开眼睛,手臂伸出厚实的被子,摸到谢宥的脖子,抱着贴了过去。
不强烈的日光,微冷的空气,还有他晕在光里干净漂亮的侧脸,发光的发丝……
崔妩心底呼啦啦飞起鸽子,兀自
悸动了一会儿,额头贴到他微敞的结实胸膛上,又睡了过去。
所以她这一个多月对谢宥的想念也不是没来由的。
谢宥一直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睡得极浅,
见她迷迷糊糊没睡醒就知道贴过来,谢宥眼神温柔得能溢出水来,环住她那条手臂轻拍拍她:“起了。”
怀里的人抱怨一声,往温暖的被子里缩。
这么冷的天,谁要去摸冰冷的衣裳穿啊!
不起,睡到漆云寨的人发现她丢了,过来抓人再说。
谢宥唯有起身,将她被子掖好。
人就这么穿着白色单衣也不觉得冷,走去重新引燃暖炉,一团团烟雾和阳光和在一起,烟火味十足。
谢宥将崔妩的衣裳烘热,屋子里也重新暖了起来。
“起床了。”
谢宥拉起七扭八歪的人,将暖烘烘的衣服给她,崔妩眼睛也不睁,摸着衣服往身上套。
看她这不成器的样子,谢宥才反应过来,过去一年在谢家她一定装得辛苦。
谢宥倒挺高兴看到她现在这样,原形毕露何尝不是对他的信任。
照着她以前每日晨起为自己的所做的,将崔妩穿得乱七八糟的衣裳解下,重新穿好,又系上了斗篷。
哪个嫌犯有这么好的待遇,偏她还不知好歹,一心想跑。
崔妩温暖地度过了一个寒冷的清晨,心情还算不错,可睁开眼她第一反应是看向窗外。
方镇山难道没发现她不见了,怎么还没找过来?
“在想什么?”
崔妩两手一伸:“想你要背我下去,还得一路背着我!”
她现在不可能自己走。
谢宥心领神会,眼底含笑:“乐意效劳。”
洗漱过, 谢宥寻了一驾马车,雇上马夫驾车,二人继续往杭州去。
崔妩问:“元瀚肃云他们人呢?”
难道一路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在下一座城等着。”
“原来如此……”
许是昨夜说的太多累了, 马车上的二人都没说话,只是拉着手看官道上的风景。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稻子都收割干净了,残禾被几日前的冬雨淋过,枯黄倒伏在田里, 露出黑黄的土地,树上的叶子也半黄不绿, 只偶尔能看到几座村屋, 屋顶炊烟袅袅。
唯一不错的是两日难得的阳光,清澈剔透,一扫前几日的阴雨的冷寂,照得人肌肤生光。
没有长长的队伍跟随,官道上只有他们一辆马车,好像他们只是寻常出游的夫妻。
崔妩突然起了谈兴:“从前这个时间, 我每日都得起个大早,去田里蹲着人家收割稻子,就跟在人家后边捡谷穗,但有些农户也是穷人, 他们割过一遍还要回头捡干净, 看到我就把我赶走,赶了几次我才学会, 该去富户家的田里去, 看哪家佃户衣食较好,才敢跟着捡谷穗,
捡回来的谷穗晒一晒,自己拿破碗碾了,就这么把自己养大,后来肚子没那么饿了,谷穗就爆成米花当零嘴吃……
还有各家红白事的时候,最容易撞大运,我长大一些也机灵了点,若是碰到大户人家行宴,会设法去后院下人房里偷衣裳,装成粗使丫头混进宴席里,要是运气好,我能让整个破庙的孩子吃到肉,所以偷鸡摸狗这种事,打小我就在行……”
听她说起那些日子,把吃一口肉当成撞大运,谢宥自背后默默把人抱紧。
在她的讲述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瘦弱的女孩儿,穿着破衣烂衫,在寒风里小心翼翼跟在农户身后捡拾谷穗,时刻防备着人家赶她,再回到栖身的破庙,把一把熬成了粥喝下,然后在那发呆,想着明日的生计在哪里。
“你会嫌弃我是那样长大的吗?”崔妩问。
背后的人是摇头的动作,“我会担忧,你有足够本事,能到这天底下任何地方去。”
“你喜欢我只在后宅里转悠?”
“不,这是你的本事,我不可强夺,只担忧自己眼下不能陪你去,只好暂且拘着你。”
崔妩开玩笑:“要是我当时游荡到龙虎山,没准还能瞧瞧你这个小道士。”
“要是你去龙虎山就好了……”
谢宥一定舍不得她饿着。
就这么一路说着话往南去,崔妩在等谢宥放下警惕。
可惜,谢宥与她几乎形影不离,崔妩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其间不是没有漆云寨的人追来过,但以谢宥的警觉机敏,全都躲了过去,崔妩想留个记号都没法子。
好像真的逃跑无望了,崔妩看着窗外,双目无神。
她问:“还有几日过年?”
“十二日。”
“在登州时还担心不能一起过年,万般不舍,现下终于不用担心了。”
见她还将此事放在心上,谢宥总算欣慰,“只是到了杭州,不免一场忙碌,届时莫说守夜,只怕连陪你吃一顿饭都难。”
崔妩道:“这有何妨,你去哪里我就到哪里给你送饭,总不能让你饿着为朝廷效力。”
可谢宥却不打算放她自由走动。
他不再开口。
黄昏时,肃云肃雨和元瀚三人带队候在城门,将马车迎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
看到崔妩露面,元瀚很不高兴,郎君真是栽在了这女骗子身上了,一世英名早晚得毁于一旦!
他更气自己人微言轻,无论如何都劝不住郎君,光着急也没什么用。
“哭什么,这么想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崔妩好笑地看着憋气到憋到流眼泪的亲随。
谢宥牵她下马车,“莫与他玩笑。”
元瀚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扭过头去不说话。
肃云道:“主子,一些商铺和官吏往来的信件文书还要请您过目。”
“嗯。”
崔妩百无聊赖地从马车换到榻上躺着,望望天又望望地,再望一眼看文书的郎君,说道:“我想下楼。”
“不行。”
“你随便派个人跟着我,我不乱跑。”
“不行。”
“到了杭州,你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
“是。”谢宥毫不避讳。
“可我不喜欢被关起来,我会恨你!到时我可是公主,你敢这么对我!”崔妩圣旨未到,先摆阵势。
“你的恨来得那么轻易吗?”谢宥根本不怕,“对你的好一点不念着,对你差一点得记一辈子是不是?”
“是啊,你知道的,我小气自私,有仇必报!”
崔妩还道谢宥要和她斗嘴,结果他冷不丁就审问她:“你们漆云寨跟江南官吏勾结很深,光是去岁银货来往就有上万两之巨,这些银子怎么来的?”
她无辜道:“我都多少年没回江南了,这趟甚至还没到就被你捉了,我上哪知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