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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夫君是谢宥,来日的主母也注定不会是崔妩,毕竟一个伤了身子的,不出两年,三郎碍于孝道只能跟她和离,贵妃还给她诰命这么大的体面,
真是浪费了。
“将谢家二房大娘子的桌子挪到本宫身侧来吧。”
荣贵妃想问些崔妩在谢家的事。
猛然听到贵妃娘娘请她近前去,高氏立刻振奋了精神。
果然,她也是谢家的息妇,身后还有百年高家,合该比崔妩更得体面,更值得贵妃拉拢。
“多谢娘娘恩典。”高氏挪到屏风之外,恭敬行礼。
“本宫知道你是谢家二房息妇,平日和崔二娘子同居后宅,朝夕相对……”荣贵妃声音轻柔,离得远些娘子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不知崔二娘子在谢家过得如何?”
高氏得了机会,怎么会不告状呢,“崔氏出身不好,平日行事与谢家门庭很不相称,这都快两年了,舅姑还是对她不甚满意。”
浑然不提崔妩侍奉舅姑,将谢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功劳。
贵妃问:“云大娘子对她不满意?”
“是啊,娘娘你也看到,崔氏刚得的诰命,就已有几分自命不凡,往后……还不知道怎样呢,这样浅薄的性子,舅姑最看重三郎君,自己又是书香门第里规行矩步的大娘子,怎么会满意呢。”
高氏的话也不难听,不过是话里话外暗自贬低。
荣贵妃了然,这人和她女儿很不对付。
“谢三郎一向是好眼光,娶的娘子虽不拘小节些,想来本性是个好的,本宫也听说过她聪慧能干,家事都打理得不错。”
“谢家是清贵良善之家,崔氏是自家息妇,怎会让恶言外传呢,”高氏索性跟她暗示,“娘娘是有福之人,万不能凑近崔氏,折损了您自己的福分啊。”
“大娘子何出此言?”
这一句问得已经藏了怒气。
高氏听不出来,压低了声音,有些遗憾道:“说来也是崔氏自己可怜,她受人戕害,往后难有身孕,舅姑想让,正为这事伤神呢。”
高氏自认不是什么长舌妇,她当着贵妃的面说这些,只是为了报崔妩去存寿堂告状的仇罢了。
她就是要让荣贵妃知道,崔妩毫无价值,她已经没几年好日子过了,不如来亲近自己。
荣贵妃的指甲扣紧扶手,“你可知谁害的她?”
“害她的人已经被处置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件事让她越发移了性情,今日敢连规矩都不顾了,虽未迟到,但戴的冠子分明逾制,更是早早告退,连娘娘您的宴席都敢轻慢……”
高氏喋喋不休:“娘娘您怕是不知道,她是几年前从杭州乡野之地来的,不过凭着皮相让三郎君迎娶进了门,这一年多来没有养出半点气度,如今心里有怨气,做出这样的举动半点也不奇怪……”
荣贵妃笑了笑,她原是想给高氏些体面,让她在谢家也多照应些自己女儿,幸好她自己犯蠢,不然就要让这欺负女儿的“恶妯娌”逃过了。
“你是觉得以崔氏的出身,配不上这凤阳郡君的身份?”
“没有,臣妇只是觉得崔氏这诰命来得太轻易,她根底浅,今夜看来也确实恃宠生骄了。”
荣贵妃不容她狡辩:“那本宫亦出身乡野,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忝居在这妃位上了?”
这一句声调不低,宴中窸窣的说话声顿时停了下来,娘子们的视线汇聚在高氏身上。
厅中突然安静下来,高氏如坐针毡,额头立刻开始冒汗。
荣贵妃的出身虽不是秘辛,但知道的人极少。
她在后宫一向尊荣无匹,高氏如何能知道贵妃竟是官家从民间带回来的,虽未听闻过,但理所当然地以为贵妃是官宦之后。
此刻听她自言出身乡野,高氏慌忙离席,跪在桌边求饶:“娘娘明鉴,臣妇、臣妇只是说些崔氏不懂规矩的话,您是凤凰还巢,与她天壤之别!”
事到如今,高氏还以为荣贵妃是为那句“出身”发火。
“本宫今日就告诉你,崔二娘子头上戴的冠子,是本宫赏的,也是本宫亲自戴在她头上,要说不懂规矩,那是本宫的过失。
原以为你们妯娌和睦,召你上前说两句话,没想到你刻薄尖酸,面甜心苦,崔二娘子遇着难事,你未帮着说话也还罢了,倒是上赶着落井下石,半点不为她心疼,席上更屡屡挑衅中伤,本宫看你行事刁钻小气,实在不像高家门第里出来的女儿!就是寻常百姓之女,都要比你要大方得体。”
这话人人都听清楚了,而且在场面上已经算很难听的。
荣贵妃的话分量仅次于官家,她直接贬损高氏的为人,高氏的名声必不再有挽回的余地。
人人都知道她是贵妃厌恶之人,往后各家娘子为了不被迁怒,怕是多要避着她走。
高氏被贵妃说得面红耳赤,哪敢辩驳,低下的头久久不敢抬起来,心气整个溃败。
荣贵妃说完这句话就起驾离开。
高氏耳边都是窃窃私语,不用想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她给高家和谢家丢了大脸,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后来高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宴散的,平日里交情颇好的娘子,一个过来安慰她的都没有。
宴散,高氏失魂落魄下了琼楼,府里的丫鬟就焦急迎了上来,“娘子,筱哥儿不见了!”
“你说什么?”她回过神来。
丫鬟焦急地说:“整个园子都找了,就是找不到筱哥儿,不知道他到底躲哪里去了。”
“快去找!快回去!”
高氏再顾不得宴上丢的脸,火烧火燎地回家去 ,路上还在问:“他好好在读书,天天有人守在一边,到底为什么会不见了!”
丫鬟无辜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她只是来传话的。
崔妩和谢宥归家时,家中的下人全都提着灯笼出去找人了,府中所有的主子都在青霭堂里坐着,崔妩卸下花冠才过来。
寂静的厅堂里,栖云馆的下人跪了一地,没有遗漏。
照他们的口供,也没有生人进过栖云馆,那谢筱大概不是被人拐走,而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
老人最着急孙子,云氏急得直揪心口,谢溥拍打着膝头问:“他好好的,这么黑的天为什么会自己跑出去?”
有人小心回答:“筱哥儿大概是……不想读书吧。”
这是阖院下人心照不宣的事。
“读书?为何还要他读书?这都几更天了!”谢溥记得他分明派人提过不许给谢筱开蒙,怎么这个时间孩子还会在读书。
“这是娘子吩咐的……”
谢溥气得都站起来了:“她还让筱哥儿读书?”
正说着,高氏火烧火燎地闯进青霭堂:“筱哥儿!我的筱哥儿呢!”
“你个毒妇!你还敢回来!”
云氏指着她大骂,“要给孩子开蒙,府里的爷们儿不比你懂,现在把孩子胆子都吓破了,他要是跑了,要是回不来,我要你的命!”
闵氏赶紧上前为她顺气:“舅姑您小心着身子。”
高氏孤零零在那站着:“什么、什么意思?”
云氏更生气:“你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谢宸冷硬地说:“你逼筱哥儿读书,把他吓得偷偷跑了!他才多大啊,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利索,你这个做阿娘的怎么会这么狠心?”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去找他啊!快去啊!”高氏转身轰人。
她没法待在这儿等,也跟着跑了出去。
闵氏问:“舅姑,要二嫂就这样跑出去不好吧?”
“不用,她自己做的孽自己去赎,筱儿要是找不回来,她也不用在这府里待了!”
高氏走后,堂中又恢复了安静,滴漏一滴一滴细数着熬过的时间。
回来了两拨报信的人,都说没找到。
谢念心疼年迈的爹娘,说道:“阿爹阿娘先去休息吧,小辈们在这儿守着,等找到了人马上知会你们。”
崔妩和闵氏也接连地劝。
等二老回去了,堂中重新安静下来。
崔妩忍不住问:“府中当真都找过了吗?”
谢府占地广大,怪石假山颇多,哪个犄角旮旯里要藏个小孩再轻易不过。
谢念也点头:“是啊,孩子那么小,身子一缩就能躲到假山的石洞里去……”
谢宸立刻带着人又把阖府上下搜了一通,连水榭回廊下的缝隙都没有放过。
有下人小心翼翼地说:“就连府中的池子都捞过,还是没有人。”
高氏一直跟着找
,闻言脑子轰隆隆地响。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孩子怎么也找不到,眼看没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平日疼爱她的谢宸冷冷看了她一眼,大步往外走。
天就快亮了,崔妩困得不行,但整个存寿厅的人都在,没人提一句要走。
她受不了了,直接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