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孤身行2(1 / 2)
平游有自己的一套看人的方法,但是只能在黄昏。日将落而未落时,她能看到人的根骨如何。当然,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光,或者一丝气,因人而异。比不得十八宗官方办事处用称骨仪得来的结果准确。
这四个月里,说是因为无聊也好,因为某种隐秘的期望也好,总之平游把村里的人看了个遍,只有隔壁后塘村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猎户,肺腑五脏里有一缕气。
不过这也没什么意义,他已有妻有子,日子过得挺开心,犯不着把这一丝丝可能性告诉他,那种气,大概连大宗门的考核都过不了,就算勉强进个小宗门当学徒,大抵也是学几年再出来打工。
平游自己管这点小本领叫暮见,也算是望气观风的一种。
大部分时候暮见是不会出错的:十八宗门外门弟子的灵与气在暮见下是较为明显的,头脑一团光的人多擅长占卜推演谋算,指尖有灵的多能锻造出名兵利器,四肢或肺腑有气的最适合当武修;内门弟子的灵和气更明亮流畅,亲传弟子的灵气堪称炽盛,或者说耀眼;而长老宗主们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大部分会藏锋敛气,且后天努力已胜过先天根骨,平游能观察到的,就只是他们想让人看到的了。
张猎户这种有一丝灵气的,约等于普通人的没有,只是让他较普通人更为强壮灵活些罢了。
以前姜婵听说暮见时,还开玩笑说让平游多去穷山僻壤人迹罕至的村子,父母不会千里迢迢送小孩到城里测根骨,找到有天赋的小孩,就带到城里的十八宗官方办事处称骨,不但能领一笔丰厚奖金,还是小孩的伯乐,说不定能搭上些大宗门的长老。
毕竟能不假借外物就看出根骨天资的修道者不少,但多要坐镇各国司天监或长居宗门卜凶吉福祸,没空出去赚这种钱。
结果现在平游当真被发配到这小山里,也没见到什么有灵气的小孩。
直到夏季雨水丰沛的时候。
北边来了一群乞儿。
平游看他们可怜,买了吃的给他们,又问他们怎么会走到这里,领头的大孩子说是家乡糟了洪灾,有几个孩子是父母遇难前把他们护住了,有几个是与亲族失散了,总之他们一路逃难,来到这里。
天色渐暗,平游想着把他们领到村东头的空粮仓,将就一晚,明天写封信送城里问问怎么办。
十来个孩子,村里也救济不起,大孩子可以去工坊做学徒,好歹不至于饿死;小孩子,不知善堂还收不收。
平游心里正发愁,扭头间却意外看见一团光,明亮到让平游疑心看错了,是那堆小脑袋里,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没错,是她,豆芽菜一样,脑袋大大,四肢细小,一路流浪让她瘦得骨头都支棱出来,眉心却亮得像是正午阳光照耀下的湖面,她天赋竟然如此之好?几乎能与平游见过的亲传弟子相提并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苍珵,多谢您……”是那个领头的男孩子,误以为平游在问自己。
“不必客气。”平游有些尴尬,截住他还想继续道谢的话,又回村长家抱了些旧铺盖来,给他们用旧稻草弄了个通铺。
等城里回信大概还要两天,平游掂量自己所剩不多的积蓄,让苍珵明天带几个大孩子去溪边漱洗干净,她在村里问问有没有哪家有活干,管饭。
忙前忙后十多天,平游总算把这些孩子安置好:以苍珵为首的四个大的找了工坊当学徒;一对儿兄妹听说西山属玉屏城管辖,而他们恰有远房亲戚在玉屏城,联系上后便投奔亲戚去了;剩下俩小的,由城里一富商乞养,收为义子,过程还算顺利,平游松了口气。
至于那个小女孩,松熙,在打听到她父母俱亡,也不知世间是否有亲族可投奔时,平游提出收她为徒。
“松熙,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当我的徒弟?”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平游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带松熙去十八宗办事处称骨。
平游努力说服自己,我给她找了很好的一条路,我会帮她,照顾她,做她的检校人。
以她的天赋,现在去称骨也许能免去宗门考核,进入内门,但就这样对修道一无所知地去和其他孩子竞争,是没有办法拜入长老座下当亲传弟子的;我留她在此处一年时间,帮她强健体魄,教她引气心法,一年后,她想入十八宗哪个宗门的长老或者峰主座下,肯定都绰绰有余。
整个夏天和秋天,平游日复一日,教松熙,所有自己会的,有用的——引气入体啊,守心澄明啊,舞刀弄枪啊,乃至礼乐书射御书数,松熙学得又快又好,简直是闻一知十,一通百通。
几个月时间,这曾经的豆芽菜已经变成了个亭亭玉立,能文能武的小姑娘。 平游觉得自己很幸运,听当了书院师傅的同门诉苦时,她以为天下的小孩子都很难对付,没想到松熙这么乖,是夏练三伏,悬梁刺股地在学,没有浪费她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