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拾陆 逢故旧16(2 / 2)

平游也叹气。这年头,出身大宗门或名师门下只是基本条件,想进去钱多事少又体面的官署、书院之类的地方,必要有些关系。她清楚好友是自己凭本事进去的,但有很多人不是。

平游经常会庆幸,这修道者的强弱,一是来自先天与机缘,二是来自勤奋。天才地宝,种种术法灵药,有作用,能帮人洗筋伐髓、强健身体,但是提升有限。

所以她和姜婵这种普通人家的女儿,才能为自己挣一条出路。

不敢想象如果有一日,修士的孩子必然是修士,凡人的孩子必然是凡人,那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可能凡人都会成为修士的奴隶吧,永远可悲地为奴为婢,像田里的耕牛,拉车的马匹一样,活得如何全看主人心情。

其实已经有些苗头了,就像是害死阿娜的桑文斌所在的桑家,还有别的一些世家大族,他们当然不是每代都人才辈出,能生出天才的修道者小孩。只是不停地找其他家族或无背景的修道者联姻,把财富和权力紧紧拢在手中。

阴差阳错地,平游参加过一次集议。参与者都是些宗门长老之类的,他们隐约地谈到,是否要提高书院的门槛,除了钱也考核背景之类的,将平民家有天赋的孩子拦在修道门外;或者,做得更隐晦一点,把平民的孩子分配去无人愿学的山门,诸如送去做石匠修士,天分再好也没用。如此一来,各宗里聚集的就都会是世家大族之后,江山永固,不必发愁跌落云端。

角落里的平游听得浑身发冷,可她只是被派来整理文书、端茶倒水的,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修真界,好歹还有一群出身平民的大能阻挡这趋势。但是平游不乐观,以后会怎么样。

吃晚饭的时候,平游和姜婵讲起自己的忧心,讲起明德宗学徒之死,讲起任白之死,讲起异族小贩和他杀的两个校尉。

“其实我,没什么感觉。我已经离开宗门了,现在过得比以前好,宗门,都是那样的嘛。”姜婵对此兴致缺缺,倒是八卦了两句任白之死和权力斗争,不过也仅此而已。

平游有些失落,她知道不能要求别人有和自己一样的感受,一样为那些可怜的人悲伤,一样对这个时代心怀不满,忧心未来。就像姜婵说的,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关键在于,平游感觉,姜婵并不反对那些。平游想,若是姜婵有孩子,她大概会很赞成集议上的提议,因为她是修士,她在司天监,她的孩子是会被优待的,大概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其选择。

平游愤愤不平,也是因为自己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吧。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平游说觉得某事不公,觉得某人可怜,姜婵会说:哦,但是他们这样奉献,挺伟大的。气得平游回复:那让你去啊。姜婵当然不会去。说实在的,平游也不会去,平游只是觉得那些事情应该有别的解决方法,而不是牺牲一些人,然后潦草地赞扬他们几句。

就像是,平游想,就像是如果她有了孩子,她也会觉得普通人的孩子应该有好去处,而不是增设难度让他们无法入学;如果一个糖饼不够分,那就多做些糖饼让每个人都有,故意设置些障碍,把糖饼送到少数人手里,还要让饿着肚子的人觉得是自己的错,是不对的。

和姜婵背对着背,一个向城门返京,一个向城里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平游想:我们曾经是朋友,现在和以后也是。但是,这样渐行渐远,也是必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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