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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新购置了一方躺椅,上面还铺着柔软的毛绒垫子。应云舟伸手摸了摸,心想大概是应羡买的,林柏野不像会贪图享乐的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应云舟回头看了一眼,往旁边让了个位置。

“林少将。”

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林柏野回身的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朝着他走了过去:“应行政官。”

应云舟颔首,双手搭在铁艺栏杆上,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听说,域外的那些星盗们已经联合起来了,还勾结上了第六星系一些贫瘠的星球。”

“是。”

应云舟又问:“你这回进入罗布泊禁区,是提前做好的准备,还是……”

林柏野说:“不,进入罗布泊禁区原是不得已,我们当时并没有想到隐岚空间站的事是个陷阱。”

“原来如此。”应云舟若有所思,他顿了顿,随后看向首都星澄净的天空,“那你觉得,星盗们联合起来,是想做什么?这么大阵势,应该不会满足于劫掠货舰——他们想倾覆联盟?”

林柏野皱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少将,第三星系已经有星球交不上入联金了,这几年……”

应云舟还没有说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从他和林柏野之间蹭了出来。

“你们在聊什么?”喻凛的手上还端着莓果塔的纸盒,香甜的奶油刚送进嘴里,说话都含糊。

【主角攻受刚开始交流感情,你怎么……】

喻凛漫不经心地回道:【可是林柏野现在不是我的伴侣吗?领过证的那种。】

他这奇怪的占有欲不知道从何而来,007决定闭嘴。

林柏野侧过身,看着他身上裹着的羊羔绒外套。这几日的气温一低,加上附近偏僻又临着山,外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喻凛这段时间留长的头发都在肆意飘散。

“你怎么出来了?”林柏野伸手试探地抓了抓他的手心,还是温的,“风大,先进去。”

喻凛偏过头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喃喃地说道:“啊,下雪了。”

澄澈的天空一下子布满了云,随着第一片雪花落下后,细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喻凛把最后一口莓果塔火速塞进嘴里咽下,把吃干净的盒子往林柏野的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结果刚迈了个腿,就被林柏野扯着领子给逮了回来,抓回主卧强行换了件厚实的羽绒外套,才被允许下了楼。

应云舟不喜欢玩雪,如果按照平常,他大概会在客厅里陪应父喝茶。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喻凛蹦进大雪里。

“你喜欢他吗?”应云舟问道。

林柏野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之前父亲逼婚的事情,我阻止过,但没有成功。应羡自小身体不好,所以父亲母亲都惯着他,他也从来都养成了这么一副性子。”应云舟缓缓说道,“我和他虽不算亲厚,但看到现在你能坦然接受他,也放心了。至于,如果后面他们希望你调回首都星,你想清楚后告诉我,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不过有时候,在首都星上看,和在别的地方看,得到的结论会不一样。”

说完,应云舟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走到了门边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林柏野想起直接被喻凛打断地对话,正要回身追问,突然,一颗滚得浑圆的雪球砸了过来。林柏野眼疾手快地一把挡开,雪花四溅,下一秒,喻凛一整个人都撞进了他的怀里。

沾着雪沫的手套贴上他的脸,喻凛捧着他的脸颊强迫他低头与自己对视,赖唧唧地说道:“要看我啊,林柏野。”

林柏野轻柔地扫开他满头的雪:“我在看。”

谁也没想到, 喻凛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

骤降的气温本就容易让人着凉,更不要说喻凛顶着应羡孱弱的身体在雪地里玩了半个小时。从被喊回别墅的那一刻,他打了第一个喷嚏开始, 就一发不可收拾。

去医院的路上喻凛捂着嘴咳得歇斯底里,好像要把肺都吐出来。被棉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仍然能感觉到冷意,整个人哆嗦着发着抖, 胃都开始泛起了恶心。

一进病房,他就跑到卫生间里把之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胃酸反流,喉咙都像是被灼烧了一般。脑袋已经烧得发涨、发昏, 喻凛被林柏野抱回床上,任凭来往的医护人员摆弄。

这场发烧就如同一个楔子, 又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其他大大小小的毛病接踵而来,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顾望和阿尔伯特都说要来看他,喻凛不知道他们来过没有,或许来了, 被阻挡在病房之外。又或许进来了, 但没有人告诉他。

喻凛有时候一昏睡就是大半天,醒来时泛恶心, 什么都吃不进去;有的时候又感觉大脑格外的清醒, 靠在病床上,感受着四肢肌肉的酸软无力, 冲着窗户外面一看就是一整天。低烧时刻伴随着他,哪怕用尽了方法, 也只能扬汤止沸。

他感觉应羡的生命力就像沙漏,他只能眼睁睁地任它流逝而去, 如枯草一般逐渐衰败。

在喻凛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其实是没有过“死亡”的概念的。或许在第二个世界里,萧景珂的死给了他那么一点触动,在曾经平静无波的情绪里搅弄起一番风浪,但又随着宁景和的出现很快消失殆尽。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他离生命的消逝这样近,从某天喉间莫名其妙地漫上了腥咸的铁锈味,喻凛呕出第一口血开始,他就再也无法忽视早就在心底滋长出的恐惧。

“死亡”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这具身体终将化为尘土,意识或陷入深渊,困囿于未知的永恒黑暗,或脱走泥浆,归于幻想中的天穹之上。意味着他与这个世界再没有了联系,在流逝的时间里,与他有关的人都会慢慢将他遗忘。

害怕、不舍、不甘,喻凛不知道这是不是应羡留在这具身体的情感作祟,他只知道在这么一瞬间,他们其实都不想死。

即使喻凛还会有下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死亡,也不过是他旅途中微不足道的一站。

他盯着头顶上惨白的天花板,热意的蒸腾下,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转,甚至生出了一片一片漩涡似的光斑。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特有的景象。

但是喻凛恍惚想起,从前好像有过一个女人,在他耳边似笑非笑地说过一句话。

她说:“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注1]。在你漫长的人生里,你会面临许多人的离世,我希望你不会像这样无动于衷。”

“……唔。”手臂上的被子被人掀起,喻凛从天花板上收回视线,迟钝地转向床边。

林柏野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臂,像是在捧着一块易碎的瓷器。冒着水气的温热毛巾搭上手背的青紫,不轻不重地向外揉开。

喻凛耷拉着眼皮,轻飘飘地一扫,连他都觉得自己的手臂瘦得有些丑陋,皮包骨头,像嶙峋的枯枝。

“想吃肉。”

事实上,今天中午林柏野给他做的瘦肉粥,他刚尝到瘦肉沫就吐了。

林柏野擦拭上他的胳膊,“嗯”了一声,说道:“晚上做。”

喻凛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但没有多久,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的笑纹瞬间消失。

他幽幽地说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林柏野问:“什么?”

“我梦到我死了没多久,你就把我忘了,然后和别人在一起了。”

擦拭的动作一顿,林柏野撩起眼皮注视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想过说你不会死,你不要想太多,可没人会比喻凛更清楚他自己的身体虚弱到了什么程度,这种安慰不过是旁人的自欺欺人罢了。

半晌以后,林柏野说道:“我不会。”

“不会什么?”喻凛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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