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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地图上,这片地方本应该是群山连绵之地,别说是镇子,连村落都见不到一个。路椎见到镇子城墙的那刻,把万相宗藏书楼的管事骂了好几遍,毕竟人类的发展能力向来强悍,说不定就是藏书楼里的地图过了时没来得及更新。
路椎把镇子里的大街小巷都探测遍了,直到太阳下山,手中的罗盘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能悻悻地回了驿馆。
夕阳把天际染成了血的颜色,门口湿润的青石板都泛着幽幽的、黏糊的光。白日吃的那家馄饨收了摊,几只野猫从巷子里窜过,发出嘶哑的叫声。
那群小厮不知道去了哪里,掌柜的也不在,路椎望向旁边昏暗的窄巷,正奇怪地问445:【古代人的作息都这么奇怪吗?白天还很热闹,乱七八糟地摊子支了一路,搁我们那全都要吃罚单,结果现在太阳刚下山,天都还没亮,就全回家了?】
445说道:【我也不知道。】
路椎狐疑地皱了皱眉,再抬头时,就看到了楼上的喻凛。
喻凛靠在窗边,一头黑发散了下来,海藻似的。身上还是那件姜红色的罗裙,在夕阳橙黄的光下,那张昳丽的脸被映照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更显得几分明艳。
他的目光穿过路椎,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巷子里,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睛。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他这样问“云宿”。
【燃烧的艾草, 混着……】
“云宿”犹豫了一下,他想,喻凛可能闻不出空气中这些诡异的味道, 但他却熟悉得很。
【尸体腐烂的气味。】
雪域里的秃鹫身上常会出现这样的气味,“云宿”被臭了几次后已经习惯了。
可是白日瞧起来,这地方安宁祥和得很, 夜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气味?甚至他们都辨不清这股味道从何而来,好像四面八方都被它包裹了一般。然而放眼望去, 长街小巷皆是空寂一片,就连先前吸引喻凛目光的那团阴影, 也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好像只是他们的错觉。
路椎上了楼, 喻凛听着他的脚步缓缓靠近,在他们的客房外突然停了下来。
路椎的屋子在走廊的最内侧,要到里面必须经过他们的屋子,只是这个逗留的时间似乎长了一些。
他不动,喻凛也没有出声, 依旧懒洋洋地靠着窗沿, 直到路椎上前一步,抬手敲了敲门。
喻凛停顿了一会, 才压着声音问:“有什么事吗?”
路椎说道:“我有些事想要找掌柜的帮忙, 但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们,想问问姑娘知不知道他们在哪?”
喻凛回道:“我也不知道呢。”
这句话倒不是作假。自从日落西山之后, 一楼那些细碎的声响就毫无预兆地凭空消失了,没有任何动静, 就如同一滴水蒸发了一般,但喻凛不打算告诉他。
路椎闻言, 也没有继续纠缠,悻悻地说了一声“好吧”,又道:“打扰姑娘了,你早些休息吧。”
然后,便径直进了他的客房。
喻凛料想他这几个时辰在外面也并不顺利,随手关上窗,脱了外袍就把自己整个人摔进了床榻里。
“云宿”本以为他是在等路椎回来,好趁着夜色出门再探一次松庄,却没想到他好像并没有想出门的意思。
【我们不去找重华遗府的入口吗?】
喻凛挑眉,赖唧唧地说:【怎么找啊?】
【我一不知道那个洞府具体藏在哪里,二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三还没有人家系统提供的那些金手指,就算出去了也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如等他找到了,直接捡现成的。】
“云宿”想了想,说道:【也对……不过白日你不是觉得那个小孩不太对劲吗,我们也可以趁晚上去打探一下他的情况。】
【那也不急。】喻凛伸了个懒腰,在粗糙的被褥滚了两圈,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卷,【跟着他这么多天,都没来得及睡个正常的觉,好不容易着了床,就让我休息一晚吧,明天也来得及。】
“云宿”:【……】
他甚至有点怀疑,前面的一、二、三点都是他的借口,只有那句“休息”才是真正的原因。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路椎正捧着脑袋坐在桌前,盯着他的图纸抓心挠肝,头发都被他薅下了好几缕。
【怎么罗盘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难道是我们找错地方了?】路椎说道,【可是我的计算应该不会有错,要么明天去镇外的山林里看看?】
445说道:【随你。】
路椎烦躁地搓了搓脑袋,仔细将地图上的标注再次比对了一遍,说道:【总觉得走哪里不对劲……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得楼下的那几个人也很奇怪吗,谁家大活人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本来还觉得是万相宗藏书楼绘制地图的问题,可现在想想,这么个深山老林的地方突然出现个镇子确实有点鬼打墙的感觉,我们不会是误入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吧?】
路椎心中的烦躁愈发难以平息,他用手指敲击着木桌,留长的指甲打在木头上,“哒哒”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窗户被风撞得吱呀吱呀的响,这样的声音让他的思绪更加混乱。
【白天街上的都是凡人。】445说道,【但是这个凭空出现的地方也确实不太对劲。】
路椎皱着眉思索片刻,随即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罗盘重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一角,想借着月光观察外面的景象。
眼前的景色却让他心头一沉。
厚重的云层将天上的月遮了个严严实实,街道上漆黑一片,唯有几滩积水泛着幽幽的亮色,朦胧的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像是无数缠绕的蛛丝,逐渐遮蔽了整片视野。
纸面残破的灯笼支架贴着地悄悄地滚了好几圈,风滑过路椎的皮肤,刺骨的凉意让他经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便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好似哭声的悲鸣。
【这是什么鬼片场景?】路椎低声自语。
445也警觉地说道:【这看着不像普通的雾,你小心一点。】
路椎深吸一口气,将窗户关上,静静地退到桌前。这时候,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微又急促的脚步声,像是这片雾驱赶而来的不速之客。
他屏住呼吸,手已经悄然地搭在了腰间的匕首上,脚步声愈发靠近,最终停在了他的门前。
路椎脑子里的一根弦骤然绷紧,心跳也怦怦地狂跳起来。
来人的阴影打在路椎的房门上,似乎是提着灯笼,他的影子被无限放大,不辨男女。
他幽幽地开了口,咕哝了一句什么,声音含糊,听不清在讲什么。
路椎不敢回答,心跳森*晚*整*理快得几乎要跳出胸口。门外那含糊不清的低语声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仿佛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会立刻拔刀相向。
那道阴影似乎在门前徘徊片刻,低语声断断续续,时而像是在叹息,时而又像是在低声哭泣。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窗外的风都从窗缝中泄露了进来,寒气正缓缓侵入他的身体,连骨头都在隐隐发冷。
终于,门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脚步声再次响起,然而这一次却是远离的。路椎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完全放松警惕。他大气不敢出一声,静默站在原地,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轻轻地靠在桌子上,感到一阵虚脱。
【刚才到底是什么东西?】路椎骂道。
可在他并未注意的地方,相似的阴影正在身后的窗外悄然升起。
另一边,喻凛裹着被褥缩在床榻的最内侧,似乎并未受到外界的任何影响。他的呼吸平稳悠长,似乎真的沉入梦乡。
但刚才完成今日吐纳功课的“云宿”却警觉非常,他在喻凛的识海中巡视着,脑海里却不住地闪过白日的那些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