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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打算和我一起走?”突然,陆鹤川轻声说道。
喻凛连眼都没睁,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含糊地“嗯”了一声,抓着陆鹤川手臂的力道又紧了一些。
很暖和。
陆鹤川低下头,看着他枕在自己手臂上的侧脸。窜动的火光映着他的轮廓,一点暖色的碎光在他的鼻尖游移,像是一只敏感的野猫退去了警惕,神情意外的放松,没有任何防备。
“你到底想做什么?”陆鹤川无声地问。
喻凛的出现太过奇怪,从第一天遇到他开始,这人就不像一个普通的参赛者。
但奇怪的是,陆鹤川并不觉得不安,大概是喻凛从未真正对他们出手,即使是在前天遭遇时,他明明有机会让他们全军覆没,却只是玩闹一般地掠走了食物。
洞外的风声渐渐减弱,雨势也减小了许多。两人的影子被火光投射至洞壁上,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喻凛微微靠在他肩上,呼吸渐渐变得平稳。陆鹤川心头的疑虑在这片刻的安宁中不自觉地被压下,他伸手勾过火堆旁的外衣,轻轻搭在喻凛的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动作,喻凛微微挣动了一下,嘴里嘟囔着什么,却没完全醒来。
陆鹤川的目光在他的后颈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收回视线。
喻凛的体温隔着作训服的一层布料传递过来,扰得他心绪纷乱,幽微的火光却带来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温暖气息。
他动作轻缓地靠上洞壁,手却还僵持着这样不算舒服的姿势。
火堆里的一根枯枝猛然炸开,火星四溅,将洞中的宁静打破了一瞬。
翌日清晨,洞口透进的微光将两人照醒。喻凛先动了动,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舒展了一下睡得僵硬的四肢。
面前的火堆已经完全熄灭,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木柴燃尽后的余温。
陆鹤川睁开眼,在喻凛看不到的地方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才说道:“准备出发吧。我和严啸他们约好傍晚在渡口汇合,这段路不好走。”
喻凛随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侧过头露出懊恼的神情:“啊……那可要麻烦你照顾我啦。”
陆鹤川看着喻凛,那句“你还会需要别人照顾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晨光穿过茂密的树叶,洒在大地上。暴雨洗净了山间的空气,鼻腔都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香。
简单洗漱过后,二人向腕表上的终点位置出发。
一条山溪将C区腰斩为南北两块,严啸他们南行,穿过平原地带去往终点。而陆鹤川绕道D区,从联通两个区域的枯川渡口与他们汇合。
一路山道险阻,但比这再复杂的地形喻凛也都经历过,对他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只是越接近渡口,他的心就越是空荡起来。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概就像是逐渐被人遗弃的老屋,墙壁斑驳,窗户紧闭,光线透不进来。屋子里寂静得如同无边荒原,落不下的思绪好似风中漂泊的尘埃。
他那时尚且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因何而起,但在多年之后,或许明白了一点。
因为到达枯川渡口意味着他要和陆鹤川分开,他不参与后续的机甲战斗,所以下次见面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他不想这样。
可是当年的喻凛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本能地,想要留下什么。
然而一直走到了枯川渡口,喻凛都没想清楚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作为D区到终点的最后一站,枯川渡口周围的生态环境可谓复杂。
由于植被繁盛,阴暗潮湿,无论是树根缠绕的地方,还是叶片堆叠之处,都藏着无数奇异的蛇虫鼠蚁。
陆鹤川路上把大多数可能存在的生物情况都和喻凛交代了一遍,可是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鳞蛾是这片区域特有的生物,翅膀上覆盖着细腻的鳞片,就算在微弱的光线下都能散发迷离的色彩。藏在翅膀下的粉末会在扇动时脱落,形成细闪的尘埃。
当成群的鳞蛾迎面扑来时,陆鹤川立马做出反应,扯着喻凛的手腕就往旁边的树后躲避。然而喻凛的动作比他更快,等陆鹤川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捏着一只鳞蛾的触须把它从蛾群中擒出,送到眼前刚要细细端详翅膀上的花纹,兀地扑腾的翅膀掀出了大片的粉末。
虽然喻凛及时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但还是被迷住了眼睛,又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陆鹤川迅速抽出军刀把从他指尖逃脱的鳞蛾斩成两断,回过头时,喻凛正茫然地靠着树干滑落坐下。
“真难过,让它跑了,本来还想带回去收藏的。”
“鳞蛾是枯川渡口特有的虫子,粉末会致幻,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你怎么还……”陆鹤川叹了一口气,从背包里取出一瓶清水和几张纸巾,上前扣住了他的肩膀。
喻凛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挡开他的桎梏,被泪水和粉末糊住的眼睛挣扎着想要睁开,另一手又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揉。
“别动了。”陆鹤川有些无奈,松开手去抓喻凛的那只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出乎意料的,喻凛竟然顺从地停了下来,轻声说道:“可是它们的很漂亮,我没忍住……”
陆鹤川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眼睛,尽量克制地避免触碰到他敏感的皮肤。
纸巾擦过喻凛的睫毛时,他的鼻子微微皱了一下,像是被挠到了一般,故意吐气将他吹开。陆鹤川垂下眼,感觉他这副模样就像一只不听话的猫,总是挑衅着他的底线,却又让人无法真正责怪。
扑在掌心里的气息如同躁动的火苗,陆鹤川的心都仿佛被点着了火:“别闹。”
喻凛低低地笑了几声,拖长了音调,带着一种撒娇的语气,仰头望着他:“陆鹤川,你好了没有啊?”
陆鹤川敛下眼皮,目光在他干涩的唇上滚过,呼吸近乎凝滞。
但喻凛对他这副无所适从的模样乐在其中,心情愉悦地挑了挑眉。
陆鹤川知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一道,确认外面已经没有鳞粉残留,才慢慢收起了纸巾,说:“好了。”
喻凛的睫毛颤了颤,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恢复清明,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几分灵动。
陆鹤川不太自在地挪开视线,目光穿过低矮奇异的树群,望向不远处的河流。奔腾的河面翻滚着混沌的泥沙,层层浪花翻涌,岸边的植被在水势的冲击下摇曳不定,一道索桥贯通南北,瞧着却有着飘摇。
喻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像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眼中的光忽然暗了下来。
“我的队友在对岸,等过了渡口,我会和他们汇合。”陆鹤川冷静地说道,试图打破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你打算去哪?”
喻凛明知故问:“你这是要和我分开了吗?”
陆鹤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是。”
内心的空荡愈发严重起来,老屋逐渐飘摇,漏进的风冷冷地吹动,破碎的墙面外,荒芜的原野不断扩张。
陆鹤川有自己的队友,他会回到他们身边,同行一路的自己只是短暂地和他交汇了一瞬。
就如同之前的十几年出现过的、存在过的人和事一样,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
喻凛猛然想起了德雷斯上周看过的青春偶像剧,混乱的思绪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灵光。
如何让一个人长久地记住你呢?
“真可惜。”喻凛故作遗憾地说着,身体却在朝着陆鹤川不断挨近,“以你们队伍现在的积分,应该可以拿第一吧?”
陆鹤川睨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审视他的目的,然而喻凛的脸上除了机械模仿出的笑意,什么都瞧不见。
“我不知道。”陆鹤川说,“但我们说为了第一来的。”
喻凛不在乎这些,但他心想,陆鹤川在意就好。
“陆鹤川,你真的很诚实。”他赖唧唧地说着,毫无预兆地抓上了陆鹤川的小臂,“你是一直这么诚实,还是只对我诚实啊?”
他想要借着陆鹤川起身,却十分“不小心”地踉跄了几步,又十分“不小心”地摔在了陆鹤川的身上。
喻凛漫不经心地想,那个偶像剧的女主应该是这么做的吧?
陆鹤川用手臂支着他的腰,无处安放的手掌在半空中显得格外局促。
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没有做错。
喻凛一边想着,一边扫视着他紧绷的侧脸与紧抿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