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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宁进殿的时候,胤禛和乌雅氏正说话。

乌雅氏看到好几日没来的儿子,还挺高兴的,“昨儿个皇后跟我说,你打算在园子里过中秋,可要请你皇玛嬷和……瓜尔佳氏过来?”

其实乌雅氏身为太上皇御封的皇太后,理应在畅春园伺候着。

只不过太上皇自打身子有了异样,别说是她,就是现在的皇贵太妃佟佳氏都再也没能得见太上皇身影。

所有的太妃们,现在都跟着太皇太后住在凝春堂一带。

那边离清源书屋隔着一整个福海,旁边还有座娘娘庙和大佛堂,足够她们每日礼佛静心。

太上皇的后宫妃嫔们心里明白,就跟她们怀了身子及至坐月子期间,都会避免跟康熙见面一样,怕太上皇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现在太上皇不乐意见她们也属正常,反正太上皇也不少了那些不用在意的小答应和官女子们伺候。

乌雅氏本也该跟其他太妃们一样。

但当时弘晖刚没,皇后身子不好,胤禛特地跟太上皇请了旨,叫额娘坐镇宫中,离了那格外寡淡的日子。

现在,说起要见太皇太后和瓜尔佳氏,就少不得要见先前的老姐妹们,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波澜,乌雅氏有些不乐意。

可她又不能不提。

太上皇不出面是一回事,太皇太后深居简出,也还是需要当婆母孝顺着,总不能一直不请出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胤禛清楚额娘的忌惮,温和替额娘倒了杯茶。

“朕前些日子去皇玛嬷请过安,因着懿旨……皇玛嬷不太愿意出来,说中秋想带太妃跟二嫂一起去温泉庄子上,朕也不好拒绝。”

太皇太后一生无子,先前是听康熙的,现在换了皇帝,太上皇和皇帝打擂台,她身子又不是太好,趋吉避凶也是正常。

毕竟谁都说不准太上皇到底能活多久,太皇太后都到暮年了,懒得掺和这档子事儿。

乌雅氏知道太皇太后的脾性,脸上不自觉多了几分高兴。

“如此也好,回头我亲自去接太皇太后回来。”

迟疑了下,乌雅氏小心看着胤禛的面容,还是道:“中秋节顶好是请你皇阿玛出来……总归万寿节是要见人的,也不能一直委屈着陛下。”

她这也是提醒儿子,父子俩争执再深,皇家颜面为重,不能叫外头人说嘴。

胤禛只淡笑着看了眼悄悄站在乌雅氏身后的耿舒宁,没应这话。

“还有些日子,朕不急。”

乌雅氏:“……”她怎么觉得大儿子说话怪怪的。

耿舒宁面色不变,安静垂着眸子,权当没听见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只手中帕子紧了几分。

胤禛说不急,是真不急于见太上皇。

毕竟父子两个提前商议好的戏台子,这会儿才刚上演到最精彩的部分。

皇上先后训斥了佟国维父子,闹得朝堂内外风声鹤唳,众人都替皇上愁得慌,谁都想不出该怎么收场。

皇上登基年头短,对朝堂还谈不上把控。

而太上皇八岁登基,除鳌拜,平三藩,三征噶尔丹,帝王之威深入人心,绝不是新帝可以抗衡的。

偏偏新帝傻,不肯服输,跟自家老子硬气能得什么好?

倒是便宜了有心之人,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私下里的暗流愈发湍急。

这里头少不了佟家,前前后后的往畅春园没少跑。

很快到了七月底。

太上皇突然下旨,令皇帝过继弘皙,册封弘皙为皇太子。

旨意从畅春园出来后,虽风雨欲来的气息愈发催人胆寒,竟也没人意外。

能上朝的臣子们心里叫苦不迭,生怕扫到台风尾。

但凡有些门路和本事的,都想法子请了病假,想避开这场暴风雨。

也不是所有人都害怕,说的就是隆科多。

白日里梁九功去正大光明殿传了旨,夜里他就搂着自己的爱妾李四儿,高兴得连灌两壶酒,哼上了小曲儿。

“爷不敬他又如何?不过是个包衣生的贱种,就算大姐养了他一场,也没养出个脑子来。”

李四儿咯咯笑,顺着隆科多的话,比他还敢说。

“前阵子老太太骂妾不知好歹,都怪那贱人生的货!”

“爷可得给妾做主,赫舍里氏又如何,再尊贵也死了个干净。”

隆科多笑着在李四儿身上捏一把,“哈哈哈……就你那鞭子甩的,还用爷给你做主?谁敢拦着,你抽谁就是了。”

李四儿顺势歪到隆科多胸膛上,柔荑如蛇般往下,拿捏要紧之处,娇滴滴的声儿透着毒性。

“这可是爷说的,再有人骂,妾也不耐烦听,妾可不会跟那等子丧气货一样光说不练……”

即便李四儿这是影射自己的额娘,隆科多也只当没听见的,就着酒劲儿一个翻身,压住李四儿浑身的娇媚。

“那就跟爷练练……”

自然,有人忐忑,有人得意,也有人……大半夜在陈嬷嬷掩护下偷摸出了长春仙馆,苦着脸往九洲清晏去。

耿舒宁倒想拖延时间,但拖的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忐忑。

她不会高估四大爷的心眼子大小。

再加上太上皇旨意一出,想也知道这位爷心情好不到哪儿去。

与其等着被提溜到九洲清晏去,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啊呸,是化被动为主动,为自己争取出宫的机会。

大夜里的,耿舒宁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出门,叫了耿雪陪着她。

意外又不算意外的是,她到九洲清晏的时候,赵松就在环绕殿群的湖边玉石桥下等着。

听到动静,赵松笑着迎上来。

“姑娘这边请,万岁爷还没忙完,请您侧殿稍等片刻。”

耿舒宁沉默咋舌,这都快二更天了,寅时就要上朝,等忙完还有时间睡觉吗?

虽然皇上值得骂的地方数不胜数,敬业这方面是真没话说。

她从善如流被带到偏殿。

耿雪在后头没跟上,也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偏殿内就只有她一个人。

等了会儿,耿舒宁等困了。

太后一般辰时初起身,底下伺候的人从寅时末就开始准备着。

她这些日子熬得不轻,实在撑不住,往罗汉榻上坐了,拿胳膊撑着矮几打起了瞌睡。

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脑门儿上蓦地一痛,耿舒宁突然清醒过来。

她捂着脑袋迷茫抬起头,就见胤禛逆着烛火立在她面前,像史前怪兽的黑影一样,看起来依然那么可恶。

耿舒宁心里偷骂,面上恭敬地起身,离这位爷远一点才蹲安。

“奴婢请皇上圣安。”

胤禛没错过她倒退几步的动作,大马金刀坐在她先前坐的地方。

淡淡道,“人人都能迎头往朕脸上扇巴掌,你觉得朕能安?”

耿舒宁:“……”那我也不是你爹,我咋知道。

她先前那个嘴巴子,又不是自己愿意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好嘛。

见她不吭声,胤禛也没继续怼她。

晚膳前他接到粘杆处递过来的密报,对照李光地举荐上来的人选,没发现几个得用的不说,倒又发现山西上下沆瀣一气,贪污严重的事儿。

忙到这会儿,连晚膳他都没用,实在没心情跟耿舒宁计较。

两人沉默的功夫,苏培盛带着人送了晚膳上来。

说是晚膳,都这会子功夫了,也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只几碟子清淡的凉菜,并着一碗参鸡汤面。

胤禛干脆盘腿坐在罗汉榻上,偏头看了耿舒宁一眼。

“饿吗?”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不饿。”耿舒宁不自觉吞了下口水,却还是义正词严垂眸恭敬道。

她不饿,但有宵夜……也不是没有肚子吃,只是不想跟狗东西一起吃饭就是了,她怕胃下垂。

胤禛难得没怼她,他今儿个心情实在是太差了。

苏培盛上完了膳食,立刻就带着人退了下去,叫耿舒宁想拦都来不及。

殿内只有他们俩,这位爷又难得消停,倒让耿舒宁有些不大适应。

他就少有不毒舌的时候,今天却霜打的茄子一样,着实是……哪个天使干的好事儿,怒赞!

“又在心里骂朕?”胤禛只用了几筷子面,没什么胃口,廖然放下筷子,突然开口问。

耿舒宁脑袋垂得更低些,轻声道不敢,“奴婢早就知道错了,时刻谨记谨言慎行的道理,万不敢以下犯上。”

胤禛哂笑,“谨言慎行?拿百十斤皮肉威胁朕,叫朕等安排的,不是你?”

耿舒宁早知道他不可能放过这一茬,只委屈抿抿唇,小声反驳。

“奴婢是在四宜书屋看书看得头昏脑涨,又被堂妹催得急了些,想堵堂妹的嘴,绝不是冲万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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