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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开门声儿,乌拉那拉氏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青白色的脸颊都涌现几分潮红,如回光返照一样,在宫人的伺候下,颤巍巍坐起身。

她如过去那般温婉笑着,低哑的声音如少女一般柔和。

“万岁爷,您赶回来送我一程?”

胤禛冷冷站在她床前,垂下的眸子里有稍许复杂和不解,但很快,变成了毫无波澜的冰冷。

他没发火,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没有必要,只平静坐在床前的圆凳上。

“朕回来,听听你想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的眼神也很复杂,有怨,有不舍,更多情意。

她轻声道:“万岁爷还记得上一次在我的寝殿里说话,是什么时候吗?”

不用胤禛回答,她略带几分回忆的幸福和悲伤,露出个浅浅的笑。

“是您刚登基没多久,弘晖才刚没了不足半年。”

“我掌管宫务累得卧床养病,您来安慰我,跟我说,以后孩子还会有。”

“那时我很难过,想问您,我生弘晖大出血坏了身子的事儿,您不记得了吗?”

她眼里起了泪光:“就算我能生,能养那些贱人的孩子,那也不是我们的弘晖,您忘了他对您多么濡慕吗?”

乌拉那拉氏的话叫胤禛回忆起了嫡长子。

弘晖生下来身子骨就不算康健,但从启蒙开始,无论读书习字,还是练习骑射,都比弘昀努力且优秀得多。

这孩子有为君的仁,又随了他的冷静聪慧,胤禛曾对弘晖有过很深的期待。

弘晖夭折,他的难过一点不比乌拉那拉氏少。

他在养心殿点灯熬药,宵衣旰食地处理朝政,病了好几场,才勉强压下丧子之痛。

他静静看着皇后:“朕没忘,你为了他做下诸多错事,叫他如何投个好胎?”

乌拉那拉氏突然激动,声音嘶哑地喊:“万岁爷若记得弘晖,就不会眼珠子一样护着害死他的那对贱人母子!”

“若不是李氏,我怎会难产!”

“要不是弘昀那贱种震后非拉着弘晖哭个不停,我的弘晖又怎会因惊惧夭折!”

“连怀恪都知道为她的母妃和弟弟赎罪,日日在佛堂为弘晖念经祈福,万岁爷做了什么?”

“你封别人的孩子为太子,叫我的晖儿在地底下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

胤禛平静看着宫人压制着乌拉那拉氏发疯,眸底闪过失望。

“你与她们有何不同?弘晖为何会夭折,原因你再清楚不过。”

“你恨李氏,恨弘昀,恨朕,毁了朕,也不能让弘晖回来。”

乌拉那拉氏眼神空洞了一瞬,万岁爷知道她做过什么……她不自觉地往幔帐内瑟缩。

“不,我跟她们不一样!”

“爷,晖儿是我们的血脉,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样难过,怎么舍得毁了晖儿的阿玛……”

她看到胤禛冰冷的目光,心窝子如同刀割,眼泪落了下来。

又哭着笑起来,“我只想叫您跟我一样,体会失去自己最爱的人是什么感受。”

“万岁爷您爱晖儿,不如我这个十月怀胎的额娘,后宫里那些女人也都是摆设,可您到底也有了在乎的……女人!”

她笑得越来越疯狂,眸底是再也忍不住的恨意。

“我才是能与您并肩的嫡妻!您却喜欢上一个小选进来的贱人!”

胤禛终于被乌拉那拉氏激起了怒气,“乌拉那拉氏,朕看你是疯了!”

“若你敢动岁宁一手指头,整个乌国公府都会给你陪葬!”

“乌拉那拉家生你养你,你准备叫他们,叫弘晖都跟你一起,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乌拉那拉氏唇角笑意转冷,眼里的疯狂和恨意却前所未有的强烈。

“从我嫁给万岁爷起,为您生儿育女,操持后宅,孝顺公婆,应付妯娌,您何曾这般护着我?”

她脸色嘲讽,“连李氏那贱人都没有耿氏得宠,耿氏一个有夫之妇,凭什么?”

难不成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一个德行,就喜欢别人家的媳妇?

胤禛懒得跟她多说。

若他不曾护她,别说皇后,四福晋她都不一定能做得下去。

后宅里妾室没了那么多孩子,除了那些女人的蠢笨争斗,或多或少都有她在背后撺掇。

连弘盼的夭折,除了因为李氏愚蠢的争宠外,也有她的手笔。

他在外头忙,无法事事周全,本该替他平稳后宅的乌拉那拉氏,一次次叫他失望,他才会远了她。

念在她也曾被害过,他何曾真正叫她丢了正室的体面?

额娘和皇阿玛对他后宅子嗣不丰多有不满,又是谁帮她压下的?

他不习惯将自己做过的事拿出来说,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瓜尔佳氏已被赐死,弘皙也被圈禁皇陵,朕也已经叫托合齐围了乌国公府。”

“你若不想连累乌国公府被抄家问斩,就老实交代你都做了什么,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若非发妻之情,他早叫人将她拖出去剐了。

但乌拉那拉氏丝毫没感觉到胤禛的顾念之情,刚才的疯狂和怨恨随着她的虚弱再支撑不住。

她重重躺回去,唇角含笑,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分外诡异。

“万岁爷从没将臣妾看在眼里过,也小瞧了我。”

“惑星现世,蛊惑皇上毒杀本宫,又蛊惑太上皇,借太上皇之手害死太子和端和帝遗孀,还欲除掉太后,在后宫坐大……”

“啧啧~那狐媚子端的是好手段。”虽声音虚弱,但乌拉那拉氏气定神闲到仿佛自己都信了。

“本宫乃是万岁爷元后,为了爱新觉罗氏的江山,拼死也要将惑星除掉,人证物证臣妾都送到了该送的人手中。”

“如若万岁爷不处置惑星,定会有人清君侧,轻则朝堂不稳,重则江山不保。”

她仰头看着幔帐顶端,痴痴道:“万岁爷大可自己选择,是要江山……还是要那狐媚子……”

“收了臣妾的凤印又如何,臣妾的血书,也能抵得过中宫笺表了……”

胤禛听出了机锋,怒气一收,只浑身冷气更甚。

“人证是耿德庆父女?他们现在也进了慎刑司,应是他们的家人带着你所谓的物证,送去给老八福晋?还是噶礼?”

乌拉那拉氏抿唇露出个温柔的笑,显得更加诡谲,却一声不吭。

某种程度上而言,她跟瓜尔佳氏一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女人。

她等不到这个男人后悔的那一天了,可往后的每一天,这男人都要在焦头烂额和痛苦中度过。

她会在地底下,等耿氏那狐媚子——

清脆含笑的声音打断了乌拉那拉氏的思绪。

“爷,不会是廉亲王福晋,廉亲王福晋一直不肯回京,就是不想跪拜皇后,她们两个不会联手。”

乌拉那拉氏猛地转头,因为动作太大,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一会儿才看见从门外进来的耿舒宁。

见耿舒宁目光带着些微怜悯,居高临下看过来,叫乌拉那拉氏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你个贱人……”

“皇后省省力气,先听我这狐媚子把话说完。”耿舒宁笑着打断乌拉那拉氏的话。

“您大概不知道,离京之前,我就已经传信给了我阿玛,告诉他,若是想成为后族,就得解决七叔一家子。”

“他们不离京便罢了,一旦离京,除了在慎刑司的爷俩,谁都没法儿活着离开京畿。”

“皇后猜,若七叔和耿雪知道这件事,他们会怎么选择?”

胤禛皱眉思忖片刻,起身出门,他得先叫人先控制住耿德庆的家人。

殿内,乌拉那拉氏眼见胤禛出门,咬牙用力,坐起身保持皇后的端庄,累得额头冒虚汗,仍冷笑连连。

“你这样心狠手辣的贱人,也配做皇后!”

“就算你做了继后,也得跪在本宫脚下,永远都低本宫一头!”

即便没有耿德庆家人为人证,还有钦天监,潭柘寺的僧人,她都安排好了……

耿舒宁竖起食指,笑吟吟地摇晃,“皇后娘娘错了,您留下的人证物证,都是栽赃陷害皇家。”

“您勾结外敌,伙同谋逆之辈,妄图谋害皇上和皇嗣,定会被废,一个废后是不会有人祭拜的。”

“哦对了。”耿舒宁脸上的笑倏然一收,看起来比乌拉那拉氏还变态,目光阴森森。

“如果真出了什么岔子,那我这惑星不止会蛊惑皇上。”

“只能蛊惑人,我这惑星岂不是太没有牌面了。”

“惑星,那得是连地底下的弘晖阿哥都能蛊惑,比如,蛊惑弘晖阿哥的鬼魂,害死了弘盼阿哥和弘昀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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