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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发妻确实早已没了所谓的情分。

从知道乌拉那拉氏对子嗣下手那一刻开始,他就彻底放弃了举案齐眉的可能。

之所以给乌拉那拉氏体面,是因为他于男女之情毫不在意,也成立了粘杆处掌控后宅,不想让后宅不宁成为旁人攻歼自己的把柄。

而乌拉那拉氏对外的贤名,对他更有益处。

眼看着乌拉那拉氏把自己逼进死胡同,胤禛突然发觉,他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好夫君,好阿玛。

他的妻子恨他到想毁了他最看重的江山,他的子嗣至今不丰,他的额娘从未将他当作亲生的儿子疼爱。

他张了张嘴,更加艰难地往外吐字:“朕怕……”重蹈覆辙。

耿舒宁面无表情打断他的话,“你觉得,皇后的死是你的责任,你对她感到亏欠?”

“你怕你对我的放纵,会叫我变成下一个让你亏欠的人?”

这狗东西有点非黑即白的意思,说白了是从小生长环境导致的自卑,觉得自己不配什么的,很需要安慰的样子。

可……怎么办,她做不来那种温柔似水的解语花诶。

耿舒宁眉眼间反倒浮起讥讽,说话刻薄起来——

“夫妻相处,讲的是相互扶持,如爷所说,你确实不是个合格的夫君。”

不管正史野史,在情之一字上对四大爷的评价都是渣没毛病。

就连声名赫赫的小年糕,家里都死得干干净净。

“但她身为四福晋,身为皇后,没有将心思用在正途,没想着跟你沟通,自以为是,跟后宅里互相陷害,害了自己和孩子,才是导致如今下场的最根本原因。”

这是一种自寻死路的内耗,害人者人恒害之。

“我没资格评判你们之间的对错。”实际上她觉得俩人都病得不轻。

“如果爷觉得这一切都是爷的错,并打算以此为戒,对下一任皇后加以限制,用以前的经验来杜绝以后的愧疚——”

耿舒宁豁然起身,与胤禛四目相对:“那爷不值得我的心悦,也不配成为我的夫君。”

胤禛蹙眉:“你又……”

“我没浑说!”耿舒宁冷然打断他的话,“我胡说八道的模样爷还不清楚?”

胤禛:“……”清楚,所以心里更慌。

他觉得这小狐狸正在从自己掌心溜走,而他毫无留下她的办法。

耿舒宁想了想,先给他倒了杯茶,“说了那么多,爷先润润嗓子,听听我说。”

胤禛沉默坐在桌前,抚着茶盏边缘,目光没从耿舒宁身上离开。

下一刻,他就庆幸自己没喝茶,不然怎么都得呛个好歹。

耿舒宁说:“爷知道武则天的故事吧?”

胤禛哑然,后宫不许干政的牌子还在交泰殿前立着。

若是这混账有做武则天的志向……胤禛的心直往下沉,目光也冷凝复杂起来。

他保不住她。

耿舒宁并不意外看到胤禛突然冷静下来的模样,身为皇帝要是没有这点警惕性,早叫别人弄死了。

她继续道:“我今天要跟爷说的,不是武则天身为女帝的丰功伟绩。”

“李世民因为一句传言就一直打压武媚娘,反倒叫她起了好胜之心,直接勾了李治的心肠,夺了李氏的天下。”

“我没有武帝那么大的志向,事实上您也清楚,在政务上我连武帝九牛那一毛都比不上。”耿舒宁很清楚自己对政治的钝感。

“但论起如何国泰民安的法子,我自认比武帝知道的还多。”

她所站立的巨人肩膀,比唐时牛逼千百倍,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

她在胤禛复杂的目光中,直白道:“爷想让我做皇后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我不可能囿于后宫。”

“我不会插手朝政,可我要如这世间所有的男儿一样,有自己的威望,提高女子的地位,会做很多天下大不韪之事。”

她曾经怂过、藏过的傲骨再无法遮掩,化作直白的灼热光芒映入胤禛眸底。

“若您娶了我,跟个懦夫一样,只在事情发生以后,蹲在墙角咬着手绢哭自己失败,那朝臣们估计会生吞了您。”

胤禛恨得后槽牙咬紧,他现在就想活吞了这混账,他什么时候咬手绢了!

耿舒宁冷哼:“我若是您,我也会反省自己,选个适合您渣……咳咳您性子的妻子。”

乌拉那拉氏要的是小情小爱,若嫁个普通朝臣,日子绝对比现在幸福得多。

可惜她嫁入了皇家,却没有足够强悍的心脏。

耿舒宁这一个多月想得很清楚。

她走到门口,敞开门,让窗户和门口吹进来的冷风,给胤禛醒醒神。

她抬着下巴,笑得跟在乌拉那拉氏床前一样灿烂。

“您知道我要什么,您先想想自个儿给不给得起。”

“如果不符合您对皇后的要求,咱趁早一拍两散,我退回奉恩夫人的位子上,只做爷不为人知的幕僚。”

胤禛从耿舒宁第一句刻薄话开始,就知道今儿个没法善了,这混账肯定会气死他。

果不其然,她是一句一个大霹雳,劈得他想将她摁在膝前揍顿狠的。

不管怎么争执都好,他身为大清皇帝,必然会多思多疑些,这些都可以慢慢调和。

可这混账东西动不动就想后退,当别人家的寡妇,这叫胤禛心里格外憋火。

他黑着脸大跨步过去关上门,手上用巧劲儿,将眉眼威风着的小狐狸夹在胳膊间,摁回炕上。

这下子轮到耿舒宁憋火了,她瞪大眼扑棱。

“爷不是说好好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您知道吗?”

胤禛气笑了,干脆俯下身子,压制住她的挣扎,恶狠狠咬住她的耳尖。

“你再说一拍两散试试!朕是纵得你太无法无天……”

“少来!”耿舒宁继续用吃奶的劲儿扑棱,气喘吁吁打断他。

“若我不将爷打醒,您还觉得自个儿是可怜兮兮的失败者呢!”

“我眼中的万岁爷,从小要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动如山,会以最冷静最有利的方式,稳准狠解决问题!”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创造问题的人,您跟那儿伤春悲秋有个屁用!”

胤禛:“……”有道理,就是更想揍狐狸了。

但原本一直压抑着的憋气却突然消散,大概跑到了脸上,叫他脸颊略有些发烫。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翻个身,叫耿舒宁翻身占上风。

胤禛将脑袋埋在耿舒宁脖颈间,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宁儿,朕不是怕你成为下一个乌拉那拉氏,朕是怕自己护不住你,害了你……”

他完全无法想象,失去耿舒宁自己该如何,这一个多月他无数次想象,也无数次为自己的心慌而震惊。

其实一开始对耿舒宁的喜欢,并没有那么深,甚至想独宠她,也是因为省事,觉得这小混账比旁人更贴合自己心意。

但就像他不知乌拉那拉氏何时开始变了,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心神都不自禁落在这混账身上,越陷越深。

佛家说,因为爱,所以怖,他悟了,更不敢去想。

耿舒宁歪着脑袋,靠在他肩头,鼓着脸儿咕哝,“说得好像我会跟皇后似的让人欺负,你这是小瞧谁呢。”

人家皇后凭一己之力,差点毁了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好吗?

她自认比乌拉那拉氏更清醒,更心狠手辣,才不会随随便便就嘎了。

她用力戳胤禛的胸膛,“还有,往后爷只能有我一个,您要是搞什么齐妃那样的意外,诚郡王就是爷的下场!”

胤禛:“……”

耿舒宁继续戳:“没宠可以争,后宫也不会有那么多污糟事儿,回头都得给我卷起来,我保管她们没工夫害人。”

隔着厚袄子,胤禛都叫她戳疼了,他知道她这阵子憋了多大的火了。

心疼和心虚纠缠在一起,叫他动作温柔握住耿舒宁的手。

“咱们未来的皇后娘娘已经想好怎么掌管宫务了?”

耿舒宁不回答他,手被握住就抬起头,上嘴咬。

“您也管不好后宫,还问什么!”

“有功夫胡思乱想,伤春悲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前朝为我遮风挡雨。”

胤禛空了一个多月的心窝子,被这小狐狸连挠带踹加叫嚷,填得满满的。

他已好些日子没睡好了,这会子便起了些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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