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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话说是有个小娘子新婚后回家,在娘家茅房里出了一趟恭,回夫家后,这事儿被她公公知道了,气得大骂她是贼,吃自家的米,却跑回娘家屙屎!
那时的笑话,如今才懂。
这一夜她都没怎么睡,胡思乱想着,断断续续发噩梦,早早就起床了做早膳了。
简单喝了些米汤,蓝盼晓就打算开始绣帕子了。
游老丈昨日已经将丝线和白帕捎回来了,他买的不多,只有两卷丝线和两张白帕。
那点鸡蛋本来也换不了多少,更别提还要算上人家的脚力。
蓝盼晓展开丝线,发现有不少褪色痕迹,知道店家是见游老丈不懂针线,所以拿了旧货给他。
“我就说怎么会给青绿这样好的颜色。”
她叹了口气,不留神足边踢到水盆,急忙轻跳躲开晃荡出来的水。
茄子和乳瓜的种子似乎还被搓洗过一道,看起来饱满干净了许多。
‘四娘这丫头什么时候泡的种子,我都不知道。’
屋里杂活很多,没了下人,事事要自己动手,蓝盼晓没那么多心思在明宝锦身上。
蓝盼晓蹲下身,掬起一小捧种子细看。
茄种大多是圆圆的,黄黄的,扁扁的,看起来像小小的油炸蚕豆片。
乳瓜种则纤长一些,像籽肉很干瘪的瓜子,并不诱人。
蓝盼晓真有点怀疑这些单薄的种子,真能长出浓紫的茄子?或者翠脆的乳瓜?
众人陆陆续续也醒了,明宝盈隐约听见朱姨和明宝珊在小声说着什么,等她出去的时候,她们又都不说话了。
明宝锦也醒了,已经穿好了鞋袜,揉揉眼,冲明宝盈伸出手。
“阿姐帮我梳头。”
明宝盈将她抱下来,侧坐在门槛上,琢磨着给她梳个双髻,用一根绿布条缠得紧紧的,跳啊蹦啊都不容易散乱。
明宝锦摸索着用手指钻进发缝里,勾出那一缕扯得太紧的头发,拯救了吊高的眼,伸手抓抓发髻,又贴近明宝盈的脸,用她的眸子当镜子,满意地转转脑袋,笑道:“好看呢。”
明宝锦抬眸瞧着明宝盈发顶的单髻,道:“阿姐给自己梳的好简单。”
“只有这单髻利落,其他的我不会反手梳。”
明宝盈虽的吃喝用度虽比不得嫡姐阔气,可贴身伺候的婢女、嬷嬷也有四五人,她哪里用得着自己梳髻?
更何况林姨梳髻的手艺很好,明宝盈的样貌在姊妹之中不算出挑,她对妆容首饰也不上心,唯有发髻回回都很精致,与她的气度和衣着相衬,林姨就是个很要体面的人,也喜欢女儿端正,但现在么,她蓬头垢面也无所谓。
蓝盼晓坐在庭中琢磨花样,听明宝盈问明宝锦,“没柴了,我,我要去后山拾些,小妹在家还是跟我一块去?”
明宝锦蹦跶过来,扬着手要和明宝盈牵牵。
明宝盈又望向蓝盼晓,蓝盼晓知道她的意思,说:“林姨我看着,你去吧,小心些,别往山里进了。”
今日算得上晴暖,山往远了看有绿意,但走近了,却显得衰褐而秃败,冬原来还残留得这样深。
山脚下现成的柴火都已经被人拣完了,不过还有几棵纤细的柴木还立在缓坡上。
明宝盈带着明宝锦走上前,很犹豫着摸出柴刀来,十分笨拙地冲树上砍了一刀。
她第一下就使了很大的劲儿,一点都没保留,力道反震得她双手发麻。
明宝盈松开手,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嵌在树里的柴刀,咬牙拔了出来,再一刀却没那么好的准头,根本劈不到原本的口子上。
她扔下柴刀,索性把自己挂在了树上,想把树枝坠下来。
明宝盈虽恬静,却也有执拗的气性。
明宝锦蹦跳起来,“我也要玩!”
明宝盈先把她抱起来,抓住了树干,自己也荡在上头。
晃来荡去,树枝弹上弹下,就是不断。
“这什么树?怎么这么有韧性。”明宝盈蹬了蹬腿,很费解。
“不知道啊。”明宝锦愉快地晃着腿。
明宝盈挂在高处,望向田中一点一点的人,觉得自己离他们亦远亦近。
“小妹,那天去天香庄二舅母待你和大姐姐的态度如何?”明宝盈忽得问。
“好呢,我还吃了一碗胡桃瓤干枣甜羹。”明宝锦认真地想了想,又道:“不过,带回来的那些吃食是六舅母瞒着二舅母给我们的。”
“如此?”明宝盈不知在想什么,轻道:“眼下是二舅舅掌家,隔了房也隔了心,人之常情。”
“三姐姐是在担心米吃完了吗?”明宝盈又问。
“总是会担心的,米吃完了怎么办,柴烧完了怎么办,钱用完了怎么办。”明宝盈正说着,‘咔啦’一声,树枝断裂,两人齐摔一个屁墩。
明宝盈脚尖能够得着地,只是因为没站稳所以才摔了。
明宝锦直接掉下来,摔得惨些,她揉着屁股站起来,拖起那根树枝,很满意地说:“好大一根,可以烧几顿饭呢!”
两人拖着柴木往坡下走,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嚷。
“丫头,丫头。”
明宝盈和明宝锦循声看过去,就见是个妇人站在田头对她们招手,见她们迟疑,又高声道:“过来呀。”
明宝盈见周边田里还有几个劳作的人,就搁下柴木,带着明宝锦走了过去。
招呼她们的那妇人是个额高耳也高的面相,淡眉细眼却又颧骨凸凸,一副心气颇高的样貌。
明宝盈止步不前,只问:“夫人,您有什么事?”
“说话倒是好听,竟叫我夫人。”那妇人引得边上人都跟着笑了一阵,眼睛一撇,手一指,道:“这柴刀是我们家的,文小郎在的时候,我们家帮着给干点活,就落在你们那了。”
文先生有秀才的功名,这附近认得他的人多叫唤他文先生,这妇人却故意口称文小郎,不知是为了贬低文先生,还是抬高自己。
明宝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柴刀,道:“夫人是不是认错了?”
那妇人脸色一变,道:“笑话,我自家的东西,我怎么会认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里长都同我们说了,城里来的小娘子,柴刀会使吗?占着别人东西不还,小心别把自己给割了!”
“这是我母亲的。”明宝锦大声道,说完往明宝盈身后一藏。
那妇人好笑又鄙夷地看她,道:“小小年纪,瞎说八道。”
“我妹妹才没有胡说!”明宝盈举起柴刀,将柄侧对准那妇人,让她看这上头的字,道:“这上面写了‘蓝’字,我母亲姓蓝,这就是我们的。”
在农具上写下‘蓝’字的人下笔很有力度,墨迹沁得很深,又是耐着性子等干透了才用的,所以一点糊晕也没有。
蓝字本就端正,几横几纵,规整漂亮,笔锋都是往里收的,无端显出一种温柔的包裹感,但此刻亮出来,又有种近似令牌般威逼的气势。
农人不通文墨,一扯到字上头,气就短了三分。
再加上明宝盈那义正言辞的样子,狡辩的话到了嘴边也变得没有气势起来。
“你个小丫头也识字?别是胡绉的!”妇人本以为自己一开口,这俩丫头就该忙不迭拱手奉上,没想到居然还扯出这么一篇来,叫她下不来台。
“我怎么不识字,我是念过书的!”明宝盈忽得激动起来,明宝锦抬头看她,就见她红了一张脸,叫道:“我通读了《五经正义》,我……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缓了口气道:“夫人,这上头的确写了蓝姓,您怕是错认了。”
说完,便也不与那妇人多纠缠,带着明宝锦回山坡上拖柴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