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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像是小青鸟那般大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去世了。”明宝锦觉得明宝清好聪明,问:“大姐姐怎么知道的?”
谁会将独女当成一个冲喜的物件?
“那她后来只怎么过活的?”明宝清不答反问,还好明宝锦不纠结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好像是说在叔叔叔母家中寄住。”
话说完,明宝锦意识到了什么,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堪堪避过的一个抉择,忽然卷了被子又缩起来了。
明宝清碰碰她,明宝锦皱皱鼻子,顾左右而言他。
“要是有波斯菜的种子,现在种下去,秋日里收一波,秋日里种下去,冬日里还能吃到呢。”
“那阿姐给你买种子吧?”明宝清问。
“可老苗姨说,只有大庄园里有种波斯菜,而且存了种子都是自用,咱们从前也是这样吗?还有白菘、茴子白什么的。”明宝锦困惑地问:“不过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让大家都种呢?”
明宝清被明宝锦问住了,为什么呢?
难道真是贫士之肠适藜草,富者之口餍膏粮?
‘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可鸟瞰之人,只会想到贵贱如云泥,下民低贱,有千般不配的。’
明宝清还在想要不要同明宝锦说这些话,却听明宝锦开口说:“苗姨说,这样才能分了上下尊卑。”
“嗯,因为人无我有,才会显得高人一等。”明宝清惊异于苗姨的洞察敢言,道。
明宝锦翻了个身,合上眼的同时说:“我觉得不太好。”
“因咱们眼下吃不着了,所以觉得不好吗?”明宝清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妹妹很有天然灵气。
“唔,也不是,”明宝锦一时说不出自己感觉来,只道:“旁的也就罢了,本就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占为己有呢?”
“所以说天地莫施恩,施恩强者得。”明宝清说。
“哇。”明宝锦觉得明宝清说得很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一种好,准确毒辣还嘲讽,她又觉得自己有点笨,问:“三姐姐替我开蒙后,我也能说出这些话了吗?”
明宝清忍不住笑,道:“自然。”
睡前想吃的东西, 睡醒就能吃到,明宝锦觉得没什么比这更好。
明宝锦托腮蹲在明宝清身边,看她用自己做的小竹刀在给莴苣削皮。
钟娘子吃莴苣只吃叶, 瞧着她们把莴苣叶都留老了, 很是不解, 问了才知她们是吃茎的。
“小青鸟很馋姐姐这把小刀。”明
宝锦瞧着明宝清拇指抵着茎根一路削到底, 拎起细细一条绿缎,丢去喂鸡。
“笔都握不好还握刀?”明宝清说得明宝锦吐吐舌,不敢替游飞说话了。
莴苣削去老皮, 嫩如碧玉, 切成寸段下水一焯就镇进凉水中,撒盐少许,调油少许就可以吃了。
热天没人喜欢挨着灶台, 这碟莴苣做起来简单, 吃起来脆爽, 还有碧透好颜色, 就连一贯逼着自己生咽吞嚼那些粗食的明宝清都觉得,算得夏日上品蔬肴了。
“昨儿换下来的衣裳全在这了吗?”蓝盼晓提着篓子又问。
明宝锦从屋里举出两只袜袋来,又赶紧去原先明宝清住着的那个小耳室里取了游飞给她做的一个小网兜。
“母亲, 我跟您一道去。”她想去顺便捞点鱼呢。
“不准往溪水深处去。”明宝清坐在阶上, 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从周家要来的大锯和刨子正搁在她足边,明宝珊留下的那两只竹镯被她当做了臂钏, 高高推起双袖箍住,露出修长有力的小臂, 手拈着炭枝在地上描描画画, 是在琢磨大绣架的样式。
“知道啦。”明宝锦小心翼翼避开她画的那一块地,蹦蹦跳跳跟出门去。
夏日白昼, 竹门是敞开的,篱笆院门虚虚遮着,不挡清风。
‘周小娘同母亲身量相仿,但上身似乎要长一些,绣架的幅面做得稍大一些吧。’
明宝清想得周全,但却没有木匠那些趁手的工具,只能是一点点锯了再刨。
正当她弄得满身木屑时,忽听见有马蹄声停在门口,她拿着锯抬眸看去,就见那有一人站在那绿帷帐的后头。
不敢进一步,不愿退一步。
即便那个身影被篱笆墙上的藤萝分割成了无数破碎的小块,明宝清还是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
她有些慌乱,低头看了看铺了一地的木料,想把袖子扯下来挡住手,但又不想做的这样明显。
明宝清的心思波澜不止,却只深深吸了口气,就立即朝门口走去。
院门一开,就见林千衡并他随从冯叔站在外头,一身蓝袍染着灰,神情憔悴,望向明宝清的目光更满是委屈疼惜。
至于冯叔,那张老脸上根本就写着‘识趣些,快赶他走’这几个字。
“元娘。”林千衡直直地走进来,明宝清行了一礼,往后退开,道:“三郎来了,那进来喝口水吧?马车最好是拴在外头,我怕它吃了四娘辛苦种的菜。”
她这些熟稔而随意的话语令林千衡很有些恍惚,似乎她就生在这样一个山下小院里。
看着她用竹簪随意挽起的斜髻,林千衡很困惑地看着那个小苗圃,走进那扇小竹门里。
明宝清在木料边蹲下身,用炭枝在上头写名‘横一纵二’之类的编号,然后才用将其都堆拢到一旁去,拿来笤帚将木屑都扫拢,用簸箕装起。
“先坐吧,稍待一会。”明宝清拿起装满了一簸箕的刨木花,拿到厨房去备着引火用。
林千衡愣了很一会,忽然跟进去,与出来的明宝清在狭窄的门洞里撞在一块。
他们也曾牵手拥抱,这份浅尝辄止的亲密总是被拖得很长,从来没有如这般一触即散。
“茶水现烧太烫了,母亲早起煮的茅根饮子已经凉了,不知你喝不得惯,我倒觉得不错。”明宝清没有看他,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后才道:“厨房里热,快出来。”
冯叔的表情不知何时缓和了许多,他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道:“茅根饮子好,清凉败火的,郎君来喝些吧。”
林千衡跟在明宝清身后,她叫他坐,他就坐,让他喝,他就喝。
喝了问他如何?林千衡答不上来,他这些日子喝琼浆都如白水。
不过明宝清现在在他眼前了,林千衡又喝了一大口,品了品道:“微甘清润。”
明宝清轻笑一声,这时才做漫不经心状撸下两只箍袖的竹镯,扯平了衣裳。
“跟我回城中住吧。”林千衡有些迫不及待地说:“若你不喜欢,我在龙门乡上有一处庄园,有下人有田亩,自给自足,足够你们姐妹住了。”
明宝清捧着杯子转了转,含着一点笑,道:“三郎,这不合宜。”
林千衡快哭了,忍着眼泪急忙问:“怎么不合宜?那是我的庄子,你知道的,它原本都在咱们的……
“是。”明宝清点点头,道:“在嫁妆单子上,我记得。其中一处庄子还离月牙泉很近,圣人还是公主的时候,夏日里就住在月牙泉。”
“你若是怕……
“不是怕圣人。”明宝清知道林千衡想说什么,截断了他的话头,逼着自己去看他那双红红的眼,道:“三郎,自欺欺人不可取,你我之间止步于此,有些心思若说出来了,就是对我的践踏,你清楚我无法容忍。”
“元娘,有你我不会再娶再纳,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林千衡没有赌咒发誓,口吻甚至也不太斩钉截铁,但就是那种平静的口吻,像是叙述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一个简单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