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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锦正拿着游老丈磨的一个葫芦瓢在给菜地浇水,她脚边地里冒着点点的绿,她头顶天空透着幽幽的蓝,游飞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歌声。
“地里青苗渴水耶,清风细雨快快来,地里青苗……
直到明宝锦唱完第二遍转过身来,才发现了站在门边呆住的游飞。
“小青鸟,你来啦。”明宝锦笑着说,她没有立刻过去,而是把菜圃都浇透了才走上前,不解问:“你怎么了?”
游飞愣愣看着她,问:“你怎么也会这首歌?”
“祈雨歌?苗姨教的。”明宝锦看出游飞的不对劲,牵着他往屋里去,又问:“你怎么了?”
游飞摇摇头,笑了一笑,道:“没,这歌我阿娘也唱,跟咱们这的祈雨歌不一样。”
“咱们的歌不好听,”明宝锦摇摇头,道:“什么‘老天爷,求你溺一泡’。”
“淋泡大的灌秧苗!”游飞跟着唱。
明宝盈虽不及头次在田里听见人唱这首歌时的震惊了,但还是睁圆了眼,有些激动地说:“不许说这是歌。”
俩小人捂嘴‘吃吃’笑起来,厨房里,庭院中,笑声也冒了出来。
第035章 芥末籽冷淘
盛暑天气, 鸟儿都蜷在叶片底下纳凉,但农活却是做不完的,众人都是早起贪黑的干活, 贪一点可以透气的凉爽。
游飞同游老丈干完农活回来的时候, 地已经有些烫脚了, 太热太累, 胃口都会差一些,但冷淘总是令人开胃的。
更别说游飞还在那捣捣磨磨一小把芥末菜
籽,微微冲鼻的香气勾得游老丈焯豆芽都没心思了。
“麻烦呀。”游老丈念叨着, “芥末籽要碾细, 蒜头要剁成茸,还煸小鱼儿小虾吊汤底,还……
“好吃啊, 还有那点炸豆也都倒进来, 上回蓝娘子就是那么做的, 噢, 她们还放了螺肉和乳瓜丝呢!”
“这么多细功夫,能不好吃吗!你这嘴都吃刁了。”游老丈把自己碗里的面片夹到游飞碗里一些,说。
“我是想叫您尝尝!”
“我这年纪了, 还吃那么讲究做什么?”
“就是要吃的好, 等我再攒点蝉衣拿去卖,换了铜子就几两香油回来, 年底再宰了猪,咱们就能用肉臊、油渣做浇头了!”
游老丈被他说的馋虫乱爬, 没奈何游飞一定要拌匀了才肯叫他吃。
爷孙俩一人捧着一碗冷淘, 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吃着。
冷淘最好吃的,总是第二口, 第一口吃得太急了,芥末籽又冲,十次有九次都会呛着,但这一呛,胃立刻就醒了,再扒拉一筷子进嘴,蒜末的微微辛辣,面片的柔滑清凉,炸黄豆的脆香,汤底的鲜美,种种滋味一样不落,爽透极了。
游老丈被这碗冷淘哄得是服服帖帖,跟洗完凉水澡又啃了个大西瓜一样通体舒泰,他在堂屋地上抖开一卷竹席,往上一歇,游飞洗两个碗的功夫他就睡着了。
游飞拿过一件单衫盖在游老丈身上,又把自己扒了个精光,去缸里舀了桶水开始洗自己。
祖孙俩晨起去劳作时只喝了碗凉浆,回来时饿得发慌,在溪边匆匆洗了洗手脸就张罗饭食了。
游飞的脚丫还全是泥巴,腿伤全是稻叶割的小口和蚊虫咬出来的红包。
他仔仔细细地搓着脚,竭力洗干净脚趾缝、指甲盖里的泥,换了条干净裤子才出门去找明宝锦玩。
明家的女娘们都喜洁,游飞打头一回见明宝清时就知道,她不喜欢自己脏兮兮地挨着明宝锦。
可游飞很喜欢明宝锦,也喜欢她们家其他的阿姐阿姨们。
幸好,脏是可以洗掉的,青槐乡密布的溪流轻易就能达成游飞的愿景。
“小青鸟,你来啦。”明宝锦、卫小莲一起朝他招呼着,卫小荷一见游飞来了,高兴地奔出来迎他。
游飞被瓜棚下甩出来的马尾狠扫了一脸,他知道是衙门的马,噘着嘴想骂又不敢骂,可走进去的时候瞥见搁在门边的一小碗桐油,又立刻傻笑起来,把自己的头上的草环反手一抛丢给马吃,说:“等日头稍歇一点,咱们去黏知了。”
“我去我去!”明宝锦忙道:“小莲和小荷也去吧!”
卫小莲瞧着卫二嫂,见她点头了才腼腆地笑起来。
孩子们簇在一块逗乌龟,大人们则在桌上写给明真瑄还有卫二郎的回信。
卫二嫂打了一夜的腹稿,但要说的东西其实就那么很简单。
‘孩子们都好,我也很好,只是挂念你,盼你珍重。’
明宝盈写好后又问卫小莲,“你有什么想同阿耶说的?”
卫小莲正从明宝锦手里拿过一粒小虾米喂乌龟,天热后乌龟活泛多了,吃的也多了,明宝锦用竹篓子抓回来的小鱼小虾都有它一份,日日吃新吃鲜。
“让阿耶早些回来。”卫小莲说着被等不及要吃的乌龟咬了一口,她‘哎呦’一声,蹦得辫子也飞起来了。
“没事吧!”明宝锦用树枝敲了龟壳几下,卫小莲笑起来,道:“没事。”
乌龟是冲着她手指上黏着的虾肉去的,细密密的牙齿刮过指头,只红了一点点。
卫二郎离家后,难得见她露出这等孩子气,卫二嫂觉得心里有点酸。
她二弟卫小荷倒是有一堆话说,不是卫大嫂偷摘了他们种的菜,就是卫小石如何欺负了他。
“你阿耶在外头,怎么好叫他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操心呢。”卫二嫂低头看看已经睡熟的小儿,说。
老苗姨说:“给我吧,我也困了,搂他进屋睡一觉。”
换了把手,孩子依旧睡得很沉,老苗姨很久没搂过这么小的孩子了,只觉得心肠都软了下来。
卫二嫂说:“真不知我这孩子怎么算闹人呢?您抱他,瞧他睡得多稳,偏阿家一抱就哭得厉害。”
“是不是不想带孩,偷偷拧他了?那俩娃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老苗姨随口一句,把卫二嫂说愣也说哭了,当着孩子们的面,她忙也掐了自己一把,把泪憋了回去,道:“都是我蠢,可人心怎么能这样歪!”
老苗姨见怪不怪,边往里走边说:“我叔母从前也是这样,不喜欢小三子,觉得他长得和我阿婆一个样,晦气添堵,小三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
明宝锦抬起头,看着老苗姨的背影,忽听卫小荷委屈道:“可,可阿耶给我做的弹弓也被他抢走了啊!”
“你怎么这么笨!”卫小莲叫起来,“那是阿耶用牛筋给你做的弹弓啊!你还不去抢回来!”
“小莲。”卫二嫂轻声制止。
蓝盼晓惊讶地看着这个忽然炸了脾气的小女娘,与明宝清对了一眼,见她在笑,似乎是觉得小女娘有点脾气挺好的。
“我去要了。”卫小荷缩了一缩,“可卫小石藏起来了,大伯又说他不管孩子的事儿。”
“他不管是吧。”游飞摸了摸小乌龟的龟背,淡定自若地道:“那我给你抢回来。”
“真的!?”卫小荷有了靠山,喜不自胜。
卫二嫂刚想说什么,明宝清就道:“二嫂,人家说了,不管孩子的事儿,那咱们也别管。”
穿堂风阵阵,蓝盼晓被发丝拂得发痒,伸手挽了挽,卫二嫂坐在她边上,正给几块裁好的帕子锁边。
孩子们懒懒散散地睡了一席地,卫小莲和明宝锦脸对脸睡得乖甜,游飞半条腿都撇到外头去了,肚脐也露在外头,明宝盈蹲下身,给他扯了扯衣衫。
明宝清正准备收拾笔墨,明宝盈走了回来,小声说:“阿姐,能不能问问阿兄,有没有阿敏、阿柔的消息?”
方时敏和方时柔就是通直郎家的三娘、四娘,通直郎与太子走得近,私下里做了不少沾血的脏事。
这脏事搁在胜者一方,可谓功劳,若在败者这一方,就是罪状,所以抄家流放,一丝斡旋的余地都没有。
明宝盈与方时敏最为要好,那小女娘生了张冷脸,可却极爱笑,每笑时,如拨云见日。
明宝清也很喜欢方家两位小妹,但却垂了眉眼,只道:“阿兄的性子你知道,他不会粉饰太平,你若问了,他若知晓,定是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