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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新买了布,说是天冷不能只睡席子了,你这条上绣了栀子花。”明宝清把刺绣给她看。
“阿姐那条呢。”明宝盈问。
“鸢尾,用蓝线绞了白线绣的,可漂亮。”明宝清说。
明宝盈看着她手里的鸢尾刺绣,凑过来轻道:“母亲的这些花样子都是文先生画的,附在信后,得有六张了。”
后来的信,都是蓝盼晓自己看自己回的。
“文先生还会画画?”明宝清朝屋外看了一眼,低头看明宝盈拿来的那本册子。
画笺夹在册子里,像一篇篇精致短小的文章,一枝一叶,一瓣一蕊。
“有心吧。”明宝盈俏皮地说。
明宝清点点头,轻声道:“只是不知有多少缘分。”
听姜小郎讲, 西山的一处缓坡上,长满了白蚁窝。
白蚁窝不像蜂巢那样有利可图,所以平日里是没人会去特意招惹的, 但姜小郎的父亲还在时, 喜欢用白胖胖的蚁后泡酒, 连喝带卖的。
他父亲去世有几年了, 想来那白蚁没了仇敌,一定繁衍得更盛大了。
姜婆婆也养了好些鸡,天冷了, 还想它们下蛋, 是要多补补,再加上姜小郎要上山挖笋,就带着俩小孩, 带着鸡, 一起去捣白蚁窝。
白蚁窝是很硬的, 白蚁用唾沫和泥巴垒窝, 比糯米浆子垒的墙还硬。
姜小郎一锄头下去,白蚁窝也只被撬开了一个口子,里头的白蚁惊慌失措地飞出来, 正好撞到鸡脸上, 叫它们吃了个痛快。
明宝锦在山上陪着鸡吃了一天的白蚁,两人提着鸡笼下山的时候, 都觉得鸡就算憋在小笼里,也叫得特别欢畅。
“有了蛋, 我跟苗姨就做蒸糕、烙卷, 你就等着吃吧。”明宝锦很期待地说。
游飞瞧着她亮晶晶的眼,红扑扑的脸, 说:“小布头,你真好。”
明宝锦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自己也想吃嘛。”
姜小郎挑着笋,拎着鸡走在后头,瞧着俩小人还挺客气,你夸夸我,我夸夸你的,就说:“我也想吃。等天再冷点,我起了团笋,让我老娘(火靠)成笋干,跟你换这点心吃,行不行?”
明宝锦这些天忙得像只囤粮的小松鼠,挨家挨户东拼西凑地囤杂粮干果,就是为了在冬天能做各种各样好吃的。
‘(火靠)笋干听起来也好好吃啊,小青鸟说冬天杀猪会分肉给我,唔,笋干肉会不会太好吃了一点?’
明宝清细细算着那些糯米能出多少的糕点,等心里有数了,再抬脸对姜小郎郑重一点头。
她郑重其事的样子把姜小郎给逗笑了,他这人长得不怎么样,大头小眼睛,全赖目光游走时的几分机灵,看多了能顺眼些。
姜家到游家和蓝家是不顺路的,但姜小郎似乎想跟着他们再往前去,游飞转过脸来提醒他,他赶忙地住了脚,道:“带着小女娘别上外头玩了,瞧着起北风了,怪冷的,快些回家去。”
“好。”俩小孩异口同声回他,往家中去了。
天已经有些晚了,卷起的风真有点冷,明宝锦揪住自己的衣领缩了缩脖子。
闻声走出来的明宝盈裙摆上还黏着好些碎线头,见俩小孩一副被冷风吹僵的样子,她赶紧提过鸡笼,把小鸡们都放了出来,对游飞道:“晚上吃菜粥,你在我家吃吧。”
游飞瞧见钟娘子也坐在堂中,侧着身子似有泪容,就摇了摇头。
老苗姨一把热帕子捂过来,在被搓来揉去的空隙中,他说:“翁翁说煨芋子吃。”
明宝锦也被搓了一把,俩人脸上都红红的,额发湿湿翘翘的,又被老苗姨和明宝盈拽到屋里去试刚做好的冬衣。
游飞的冬衣也是游老丈托她们做的,他给了好些谷子和芋头,并不是白耗她们的功夫。
“这身绿短袍是你翁翁给的旧衣改的,说从前是你阿耶的,袴子是新的,和四娘的一样。过年还有一身新布做的呢。”老苗姨替他系袍扣,又说:“那是身长袍子的,我们夫人打算用顶顶好看的双面厚布呢!外头一层是蓝的,翻过来啊,里面是红的,穿的时候肩头的扣子可以少系几个,这一角翻过来,红衬蓝,这样就好看了。”
明宝锦在内室换了身栀子黄短袍和褚色袴子,明宝盈也同她说,“过年还有一身新衣呢,大姐姐给你挑的布料,粉衫子,红褙子,褙子往厚了做,打算衬兔绒呢,裙子用蓝布做,大姐姐说给你做长些。”
“啊!”明宝锦雀跃道:“可以转圈的那种长裙子嘛。”
“嗯。”明宝盈点点头。
“那姐姐们有新衣吗?”明宝锦又问。
“有呀。袴子都是有一条新的,褙子、裙子,人人有份。”
但除了明宝锦之外,其他的布料不是蓝色就是牙白,袴子都是耐脏的褚色。
鲜亮颜色的布帛太贵了,做了明宝锦的衣裳后若还有剩下的,倒是可以拿来点缀一二,但若人人妍丽,不知又要破费多少。
这些大人斟酌的细节没必要让明宝锦知道,她只要高高兴兴就好。
门扉一开,俩穿了新衣的小人都有些好奇且不好意思地瞧着对方。
“你真好看。”游飞先说。
明宝锦甜甜地笑了起来,道:“你也好看。”
游飞快乐地跑回家去,给游老丈展示他的新衣了。
“我也回去了。”钟娘子说。
她拭泪的时候很小心,没有擦肿眼皮,所以看起来只是眼眶微红,说是被烟熏的,也说得过去。
“再坐会子吧。”蓝盼晓劝她。
钟娘子摇了摇头,道:“再过七八天的,小妹就要出
嫁了,家里事儿还多得很,我若再不回去,叫嚷起来也难听。”
“有什么要帮把手的,你就说话。”蓝盼晓道。
钟娘子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抬眼从堂屋里望出去,天空好像落进泥水里的一张纸,迅速被沁成黑灰色。
“关起门来昏暗费灯油,敞开门又灌冷风,你们草帘子编的差不多了,我明儿就给你们拿来,到时候垂下来,偷点光也挡点风。”
钟娘子往家中走去,钟家和蓝家是紧挨着的,短短几步路,寒风四起,人迹皆无。
道路尽头阴沉的天幕上,似乎有一团黑点,钟娘子没在意,她心里算着上一次来月事的日子,这个月千万千万不能再瞧见那抹红了。
“真是要变天了,明早起来肯定冷得很。”老苗姨一边说,一边抱起堂屋的门板上了一半,留了一半。
林姨抱着一团衣裳,忽然说:“什么时候给阿瑶送去?我都做好了,袴子、褙子、袍子,就这个脖套,脖套我还差了几针。”
她说这些话时,脸上又冒出那种濒临崩裂的神色,若无人能答得上她这个问题,她的魂魄就又要跳进深渊里了。
明宝盈每每碰上林姨的事就很无措,下意识望向明宝清。
明宝清拿过林姨手里的脖套看了看,很平静地说:“明日,明日我就去送,阿姨你快做吧。”
林姨立刻安静下来,眼里只看得见那个脖套了。
明宝清轻易不会说些空话来哄人的,明宝盈和蓝盼晓都知道,这又是要觍着脸上门托人求人了。
众人沉默之际,院中棚下的毛驴忽然‘噫噫’叫了起来,明宝锦好奇地扶着门板探头望出去,又转脸看明宝清。
明宝清走出门去,透过竹门隐约瞧见篱笆墙外有人有马。
她蹙眉推开竹门,瞧见绝影长长的鬃毛扬在风里,严观负手站着,连人带马组成一团浓郁而庞大的阴影。
明宝清轻抿了一下唇,道:“严帅怎么会来,有什么事吗?”
严观一直不语,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等明宝清走近了些,他才似有些受不住地道:“我做了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