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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车窗被明宝清掀了开来,她望进来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打开了一个匣子,瞧见了嵌在里头的一个人偶。
这是因为严观个头太高了些,头顶天,脚贴地箍在车厢里,勉强摆开了胳膊,像是被捆缚住了,连眼神都没法闪躲,只能任由她打量。
有那么一瞬间,明宝清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
“你当夜不在吗?”她轻声问。
“我不是狱卒,”严观说这话的时候笑了一下,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就算轮到值夜,也不是在牢狱里。”
‘是啊。’明宝清眨了下眼,觉得自己有些傻。
严观看着她凝神思索的样子,问:“苗娘子如今在邵阶平后宅,你想怎么样?”
明宝清抬眸看他,还未说话,就听有人叫她,“明娘子!”
她刚才想得太入神,根本没发现车前来人了,一惊,抽回手时小小竹窗随即扣下。
严观又听见那人问:“车里有人吗?”
“没人。”她斩钉截铁的口吻给严观当下的处境增添了几分尴尬暧昧,他无奈地缩了缩手脚,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明宝清说完也就后悔了,她应该说有乡亲在的。
“你,是高家的二娘吧?”明宝清见过高芳芝,但并不太认识她。
想起在温泉山庄遇到的萧奇兰,明宝清心道,‘三娘的同窗怎么总来碰我。’
“是, 姐姐还记得我。”不知道为什么,高芳芝的神色有些退缩。
“当然,你舞剑舞得那样好。我那时候在想, 你这样娇小, 剑那样沉, 真厉害。”明宝清回忆着, 语气真诚地令人惭愧。
高芳芝轻声道:“舞剑的剑其实没那么重。”
“那也很厉害。”明宝清笑着看高芳芝,可她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直到另一个女娘笑着走上来, 从容道:“日日见到明姐姐, 也想来打个招呼。”
明宝清认得她是褚家的小妹,稍稍怔愣一下,露出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来, 笑道:“两位妹妹客气了。”
蕴意道:“小妹都这么大了, 你性子静不爱走动, 上一回在你姐姐身边见到你时, 你还是小娃娃样呢。”
褚蕴意道:“明姐姐才大我几岁,怎么好用这种长辈口吻?”
她嗔怪着,笑容得体, 语气柔和, 但目光却很强势。
“也是,”明宝清不是针锋相对的人, 她笑了笑,问:“褚姐姐近来如何?”
“姐姐一切都好, 多谢挂怀。”褚蕴意弯了弯眼睛, 寒暄几句,想将高芳芝带走。
高芳芝却定在那里, 明宝清问:“高二娘子,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可能是明宝清的神色口吻都太平和了,好像什么都能接受,高芳芝竟真开了口。
“我和林三郎……
她刚说了这几个字,就见明宝清目光愕然。
高芳芝也觉出自己的荒谬,万分尴尬地说:“我,我不是,我……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扯了扯褚蕴意。
褚蕴意很是无奈,正要开口打圆场,就听明宝清说:“高家和林家,有意结亲吗?那么林千衡的运气,还真不错。”
“明娘子。”高芳芝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道:“我不是来戳你心窝子的。”
“我与他早无可能,方才的愕然也不过是惊异于林家的手腕。”明宝清十分直白地说。
明家是太子一党,而高家在圣人还是公主的时候就是其拥趸,只不过在暗处。
变天那日,满城都是高家的兵马。
林千衡之前与明宝清定亲,如今又要与高芳芝定亲,这饭碗换得也太快了。
除非,早先也有密切的联系。
高芳芝默了默,轻声说:“他没有忘了你。”
明宝清摆了摆手,带着一点嘲弄,道:“但是他没有为我要死要活的,说明他还是会权衡。”
“权衡?”高芳芝蹙眉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明宝清反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声调有些发冷,说:“和你我一样,是身不由己的人,他眼下看起来还有些稚嫩柔软,但在官场朝堂磨砺下,也会越发游刃有余,就像,咱们的父辈一样。”
高芳芝怔怔听着,问:“那我要怎么办?”
明宝清看她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心疼,想了想说:“就像你的第一句话那样,‘我与林千衡’,既要成婚了,说话做事只能将自己与他视为一体,但,要记得把自己放前面。”
高芳芝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压不住哭腔地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明宝清笑了笑,又说:“他运气不错。”
褚蕴意叹了口气,挽着高芳芝转身要离去时,看见了身后肃眉冷目的明宝盈。
“三娘。”明宝清试图打圆场,但明宝盈冲她扬了一下指,似乎也恼她了。
她逼近褚蕴意和高芳芝,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说:“要安慰?回家找你娘去,别这么傲慢,就觉得我阿姐该这么轻声细语地哄着你们吗?”
褚蕴意忍气道:“你不必这么说话,我们也没做什么。”
“你们还想做什么?”明宝盈寸步不让,目光在她们面上扫过一轮,道:“两位,好像都是当妹妹的吧?”
褚蕴意的目光闪了闪,没再说什么。
严观被困在了车厢里,心绪复杂。
他很快又听见了明宝盈的声音,她在前室坐下,很不高兴地说:“你理她们作甚,吃饱喝足成日矫情!”
明宝清笑了起来,笑声轻快。
林千衡与高芳芝定亲的消息似乎只在她心底掀起很小的涟漪,不过须臾功夫,就已经平复了。
严观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他当然希望林千衡在明宝清心里分量不重,但她对于这种事都能如此冷静,会有人是她的例外吗?
就算没有他这么个重东西在后头坠着,两个女娘的份量也不会让驴车失去平衡。
严观掐算着驶出了紫薇书苑的路段,就避开脚边的年货,从驴车里跃了出去。
驴车一摇,明宝盈忙道:“阿姐,东西掉了。”
明宝清不为所动,只是看向侧边快步赶上来的那个人。
“不要做傻事。”
驴车没有减速,严观身后的人群屋舍如浮影飘过。
“什么叫傻事?”
严观搭着驴车,俯身压着嗓子道:“他花那么些功夫得到她,怎么会轻易让她走?”
明宝清淡淡道:“我不介意费些心思。”
明宝盈困惑地看着他们,车轮滚滚,他们二人声音又低,她根本听不清两人说什么,问了,他们又不理她。
“邵阶平在外风评很好。”至于在自己地盘设碾硙这种事,根本司空见惯。
“否则怎么会骗到褚大娘子?”明宝清越想越恨,骂道:“贱种会做戏,真是防不胜防!”
严观看着她眼眸中涌动着的愤然之色,问:“你怎么就断定褚大娘子不知情?她如今是邵夫人,光是她的心思,你就拿捏得准吗?”
明宝清被他问住了,半晌后才道:“我不肯定,可我知道苗娘子被困在那里,人死了就算了,可活着,总要像个人,否则还不如死了。”
“那你若有什么消息,要做什么事情,告诉我。邵家在万年县,有我在,总有方便之处。”严观完全说不动她,只能一边追着车,一边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