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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清被她这番道理说得回不过神来,但心头的大石竟是被撬下去了几颗。
文无尽碰了蓝盼晓一下,小声玩笑道:“我也要入赘吗?那得攒嫁妆了。”
蓝盼晓听得仔细,正频频点头呢,突地听见了这句,真是哭笑不得。
“文先生说笑了,”明宝盈浅笑着望向文无尽,道:“有些事情也不必一味讲究表面功夫。”
文无尽被她笑得有点发毛,转首却瞧见蓝盼晓眼眸含笑,心知这明家的女娘相比起蓝家的兄长更是她的倚仗。
这一年来,蓝家兄嫂与蓝盼晓的关系也有所缓和,还请他们正月里去蓝家吃饭。
文无尽很开心,因为他们邀的并不是蓝盼晓,也不是文无尽,而是他们俩,这就意味着,将来的婚事蓝家也是肯的。
田间收了庄稼,大道上的行人被寒风也吹少了。
明宝清教明宝盈和明宝锦骑马,明宝盈原先就会一点,月光又是聪明的好马,会迁就她,跑了两圈就熟了。
明宝清刚想说改日借了绝影来跑跑,那也能驾驭就是真行了,可一张口,又闭上了嘴。
明宝锦是全然不会骑马的,马太高了她一个人骑着的时候也有些怕,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学会了骑驴。
游飞在边上看得心馋,问过明宝清后一下就跃到马上,带着明宝锦一溜烟就跑远了。
“还真是严中侯教出来的,远远看架势都是一样的。”明宝盈说着,觉察到明宝清这两日还是不接关于严观的话茬。
她正想问,身后蓝盼晓走出来了,听说是游飞带着明宝锦在骑马,真是一颗心都提起来了,直到马蹄停在她眼前了才落下一口气来。
马背上俩小孩的脸蛋被风吹得红彤彤,笑得傻乎乎。
与亲人们在一处,这个冬天真是暖和。
年三十的夜,明宝锦还是守岁没守住,倒在明宝清怀里睡着了。
明宝清抱着她穿过院子走进屋里时,明宝锦醒了醒,明宝清勾了勾背,把她拢在怀里挡风,轻声说:“明早就是十一岁的小女娘了。”
明宝锦连梦里都在笑。
其他人都还在堂屋里守岁,吃着花生烤着火,明宝清不想进去还要被林姨变着花样缠问明真瑶的事情,明宝盈挡了几句,她的脸色就难看起来。可也真是奇怪,文无尽不过是打了句圆场,她倒听了。
‘她这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脑子就掰不过来了吗?’明宝清思忖着,‘往后若还是这样,不论三娘往家里挣多少,是名还是利,最后都要被她变着花样划拉给三郎了。’
明宝清不想动也睡不着,
坐在外间榻上听屋外的风声,渐渐的,屋瓦上有‘吧嗒吧嗒’声响,听起来应该是细细小小的冰粒子打了下来。
‘这是下起雪霰来了,瑞雪兆丰年,真好。’她想着,心里有了一点劲,起身披上氅衣,轻手轻脚地朝外走去。
檐下的灯笼今夜是不熄的,在风里晃动着,晕出的光里有一粒粒的雪霰掉下来,明宝清出神地看着,看着雪霰慢慢被雪花代替,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周遭白亮了起来,积起的薄雪在泛着光芒。
明宝清看着这间熟悉又可人的小院在雪的映照下愈发鲜明清晰,将记忆里的侯府都比得晦暗模糊起来。
她的目光移过竹门,瞧见外院小菜圃里空空的几拢地,耐寒的几样菜都种在后院,前头的小菜地过了秋就不种东西了。
‘若是在城里安顿下来了,也要有可以种地的地方,不然阿婆和小妹会不太自在吧。’
明宝清任由思绪飘散,却始终不敢想一个人,可她再一抬眸,就见到篱笆墙外竹影一晃,薄雪簌簌落。
绝影总是这样,一来就用舌头卷竹叶嫩芯来嚼,半点都不客气。
严观应该在雪里已经站了一会了,肩头和发顶都有积雪,明宝清在光里看雪时,他就在雪里看她。
明宝清不做声,他就动也不动,两人就这样隔着这间平凡小院对望。
堂屋的门打开了,明宝盈似乎是想去换本书来看,只她望了明宝清一眼,又顺着她的视线眯眼瞧了眼外头,立马又退了回去,把堂屋的门关上了。
关门时似乎还把几声询问也关在了后头,明宝清在这关门声中回了神,缓步走下台阶,打开竹门,走过石墙和泥地,踏出一行浅浅的鞋印。
“年三十你过来做什么?”
明宝清打开篱笆门,拍了拍绝影凑过来的大脑袋,马鼻子里喷出来的气热烘烘的,衬得严观覆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更凉了,她还从没有摸到过这么凉的严观。
“想着年三十你总该在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一句,像是一个寻常雪夜的寻常见面,把那几日的慌乱抹得越淡越好。
明宝清有些愧疚,道:“撇下吴叔独身守夜不好。”
“阿活和阿季都在,吴叔喝多了,早早睡了我才出来。”严观迈进了门,可一颗心还在空荡荡的胸腔里晃荡着,他想叫明宝清知道,他不是个总连累别人整日担惊受怕的人,于是又仔仔细细解释了,“吴叔没看出我的伤,阿季替我遮掩了,我没叫他大过年的还替我担心。”
明宝清点了点头,还是那样平静。
严观最怕她这样平静,好像他们不过是在街面上偶然瞥见的陌生人,对了一眼,再无交集。
他实在耐不住,俯身单臂把明宝清抱了起来。
明宝清挣了一挣,道:“有伤。”
“你肯叫我抱抱,伤就好了。”他竟也学了这胡说八道的本领。
“花样倒是多。”明宝清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愣。
明宝清面上的伪装终于被烫融了,她别开眼,瞧着檐下摇晃的灯笼。
“殿下转达圣人的意思,说是前尘往事不计。”严观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忍不住赶紧将这句话告诉她,盼她可以不要离开他。
昏黄的灯笼在明宝清视线里越发模糊,她伸手搂住严观的脖颈,把眼泪擦在他肩头,道:“我这样一个不能患难与共的人,不用这么苦苦来求。”
严观看着堂屋门缝里漏出来的温暖和光亮,很清楚她在说胡话。
如果明宝清是一个不能患难与共的人,那这世上再没有别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严观将她抱高,仰首用一个下位者的姿态索吻。
明宝清看着一片片雪花落在他脸上,黏在发丝上,坠在睫毛尖,融在唇缝里,然后那刚刚融了雪的唇就贴了上来,凉意细微,软烫鲜明。
他们在这院中淋着雪亲吻,在雪的隔绝下,周遭好安静,静得只有喘息交缠和舌底荡起的潮浪声。
第114章 猪骨腊肉小菌汤
屋里的油灯还在静默地照着一隅光亮, 严观脱了衫子让明宝清看他的伤口,那纱布一层一层的裹着,散发一股并不难闻的药气。
明宝清凑近来看伤口时, 严观瞧着墙面上两人的影子叠在了一处, 像是在深吻。
吻她, 真是怎么都不知足的一件事。
严观把目光转回来, 落在明宝清素净而清丽的侧脸上,他艰难地开口,说:“还有一件事, 需得告诉你。”
“讲。”明宝清比想象的要淡定, 她抬眼时眸底里的一点醺醉在摇晃,红唇湿亮亮的,所以整个人显得娇懒, 腮上一横血色, 难以言表的妩媚动人。
严观更紧张起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击碎生命里最美好的东西, 紧张到连鼻息都变得粗重可闻。
直到明宝清伸手抚着他的面庞,望着他的眼睛,轻道:“讲吧。”
他吞咽了一口, 涩声道:“我是个不孝之人, 我违背了阿娘的遗言。她那时说,不要替她报仇, 那个人,是我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