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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蓝盼晓她们在这一日搬来了,她们前儿已经进城了一趟,黑蛋和姜小郎帮着给搬了好些大件,这一日再借了陶家的驴车一趟就把东西都给搬完了。
明宝盈这一日放旬假,到家的时候见孟老夫人正坐在收拾出来的堂屋里左看右看,一说那柱面上的漆好,蓝盼晓就说是明宝清自己调的,又说那嵌的砖平,老苗姨就说是官匠的手艺好,再说这前院里的树怎么也这么好?蓝盼晓和老苗姨彼此对视了一眼,后院里长着棵老橘子树,前院那棵松树却是新栽的,松树是打哪来的?
“是严中侯从他自个家里挖来的,”文无尽提着桶从外院走进来,笑着说:“水井在后院,我们几个往后住在前头,夜里用水不便,看来是得买口大缸回来了。”
他身背后传来陶二郎的声音,“文先生,我载您,咱们这就买去吧。”
陶小弟跟游飞一道在德馨私塾念书,平日里寄住在书塾,但每逢旬假或有个什么事的,可以来明家,明家也给他留了一间房。
前院除了厅堂外还有齐齐整整六间屋子,可以想象从前的主人家是多么好客,又或者说能聚得住人气。
陶二嫂替陶小弟收拾了屋子,又提着一桶干净的水替游飞拾掇起屋子来。
文先生就住在他们俩中间的屋子里,再好不过了。
老苗姨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前前后后地瞧,明宝盈和孟老夫人陪着她一块逛,认主的鸡群们时聚时散,紧紧跟着老苗姨。
“这,这怎么像是换了个院子?我记着这边不该是有堵墙的?墙呢?”
孟老夫人早先也来瞧过,不过破破旧旧的,像个灰头土脸的小娘子,再怎么细看也看不出美丑来。
“廊院和外廊都被大娘子推开了,往东西两边都并了一个跨院出来。”老苗姨也只是听说而已,今日是头一次细看,跨院里其实还什么都没有呢,光秃秃的,老苗姨冲孟老夫人眨了眨眼,道:“东跨院是备着给阿曦、阿回他俩婚后住的。”
“大娘子真是周到,”孟老夫人好奇问:“那西跨院呢?”
“原本的下人房都打通做了厨房,留了一间做仓房,还留了种菜养鸡的地,牲口棚也挪到那去了。”老苗姨挺自得,“给我和四娘的。”
这样看下来,倒是正院没有大改,只是换了残破的木料和砖料,新覆了屋瓦,刮了原本有些干裂的朱漆,刷了一层清漆上去。
正屋是最大的,卧室、花厅、还有书房,东西两角还各有一间耳室。
东西厢房各一间,也不紧凑,厢房的规制是一明两暗,中间是起居室,两侧为小卧室。
明宝盈和林姨住西边,老苗姨和蓝盼晓住在东厢房,等蓝盼晓与文无尽婚后去西跨院住,东厢房里这一小间就留给明宝珊。
孟老夫人和老苗姨逛过一圈又走回来的时候,正听见陶二嫂在对蓝盼晓说:“小莲带着小弟在我家帮工,回去时撞上小石偷吃她娘留给他们的一碗冷饭和两块煎豆腐,虽说你是饿,可也没有偷的道理,更何况是叫小莲拿住了,你最多也就夹着尾巴赶紧跑,怎么还推搡她呢?小莲脑袋在墙上一磕,当即就晕了,她那小弟弟豆大点的人哭到我家来,叫我救命!我赶紧给她请了郎中,幸好郎中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要晕上几天。”
蓝盼晓手握成拳,在膝头轻捶了一下,道:“便是看着我们都不在乡里住了,这几日又都在收拾家当,所以连孩子都猖狂起来。”
“是了,虽说文先生时不时还回来看纸坊,但你们毕竟是不常住在青槐乡上了。”陶二嫂想起什么来,道:“最紧要是小青鸟随你们在城中念书,不然卫小石他哪敢呢!”
“元娘早前就同我提了一句,说是兰陵坊里用女工多,卫二嫂又是个吃苦耐劳的,一天到晚做豆腐实在太苦,本是想等我们都安顿下来了,好替她寻摸一份工。这样倒容不得我们慢慢来了。”
陶二嫂瞧着蓝盼晓蹙眉思索的样子笑了一声,又望向明宝盈,道:“你们心肠真好,想得也周到,难怪我家老爷子说你们这一家女娘都是能聚势的呢!”
蓝盼晓正想问什么叫聚势,就见小草跑了过来,对堂屋里的孟老夫人说:“郎主他回来啦。”
院外正给水缸卸车的文无尽一听就想过去瞧瞧,陶二郎扛着水缸,被压得一阵‘哇啦哇啦’叫,文无尽赶紧伸手拖住缸沿。
“文先生?您内急啊?”
孟老夫人伸长了脖子,问:“他回来啦?上官给他的差事了结了?”
“嗯,不过郎主说自己乏了,要歇歇,叫我别去打搅。”
“他吃了吗?”
“郎主说他不饿。”
“那让灶上婆子给多做点吃食,做点粥水汤饼什么的,等他醒了问问他想吃什么。”
孟老夫人点了点头,重新坐定,看样子是还没跟老苗姨聊尽兴。
明宝盈瞥见小草边笑边说,没有一点惊慌的感觉,虽清楚孟容川应是没有大碍的,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抬眸便与蓝盼晓对上了一眼。
蓝盼晓冲她几不可见一颔首,侧身笑盈盈对孟老夫人说话,明宝盈瞅准了这个空,往孟家去了。
第125章 三畏
孟容川开门时似乎没料到来人是明宝盈, 一见她就侧身垂首避了避,犹豫了一下才敞开了门,又敞开了窗, 还叫小草进来奉茶。
明宝盈上上下下打量他, 见他面容憔悴了些, 但还算得上行动自若, 甚至还穿回来一身符合他官阶的青袍,不知是谁给他准备的。
孟容川已经擦洗过了,那身被明宝盈看在眼里的官袍就扔在椅背上, 书案上摊着一本书, 像是明宝盈来之前他就坐在那看。
书页被风吹得胡乱翻飞着页角,但因为被镇纸压着,始终翻不过这一页。
“你还好吗?”明宝盈轻声问。
孟容川立在窗边望向她, 目光渐渐从凝聚变得缥缈, 显然是出了神, 但他又连声说:“很好, 我很好,进了三月了,马上就要考试了。等文先生出了孝期, 也好堂堂正正考一回了。”
明宝盈点了点头, 道:“你身上可有伤处?需不需睡一觉?”
孟容川苦笑了一声,说:“我没有受伤, 这几日被软禁着,除了睡觉无事可做, 我睡够了。”
他想起了什么, 又问明宝盈,“除了秦主簿以外, 还有没有其他人遇难?”
“有个年迈体弱的老学究也死了,不过是放出来后听说了秦主簿的事情,悲痛致死的。”
明宝盈在书苑里听了不少消息,比街面上那些空穴来风的消息要准多了,她知道还残了两个人,只怕往后也不能入仕了。
闻言,孟容川望向庭院里的春色,看着树梢新发的嫩芽,又转回目光来,望着眼前人那双美若柳叶的眼里满是担忧,他勉力笑了一下,道:“三妹妹,你别担心我,我怎么可能会浪费他用命换回来的这场考试呢。”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又重若千钧。
明宝盈只是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又很轻地说:“我知道,就算是为了不让孟老夫人担心,你也会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来,逼自
己吃东西,逼自己看书备考。但只怕有些心思不是强忍就能按下的,我也知道你有顾虑和抱负,你若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就写吧。咱们还是写信,好不好?”
孟容川清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扑向她,拥抱她,甚至亲吻她,但他的躯壳却如朽木般站在这里,直到明宝盈迈出门去,他的魂魄才回到了他的身体,逼他紧紧抓着窗沿对她说:“好!”
明宝盈在满院春色中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过来,对他微微一笑。
男与女似乎密不可分,但又天然隔着壁垒,即便面视对方的痛苦,但大多时候也好似隔岸观火,瞧个热闹。
只不过大多时候女娘被教养的太柔善,一颗心总忍不住为这个为那个难过担忧的。
那些国子监的平民学子前不久还反对女娘参试,看见他们此番受难,就算是阴损了些,在心底偷偷乐上一乐也无人知晓,但大多人还是觉得他们也可怜,尤其是那些出身也平平的女娘们。
大抵是因为世上除了男女之别外还有门第之别,总有一项东西能把一个人限制住,不论是出身还是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