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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以为你只生养了阿瑶一人呢。”明宝清语气讥刺地说,看她哭得凄凄惨惨,冷声道:“把你的眼泪给我收起来!大过年的,人人喜气洋洋,你别给我寻晦气,我不欠你,所以哭给我瞧也无用,四娘不欠你,再叫我知道你暗里给她脸色瞧,你也给我滚蛋!再有,别以为怀胎十月生了三娘,她就为你所用!做梦!与她相处要有分寸些,嘘寒问暖说两句无妨,只话里话外别掺你儿子!瞧你这副德行,我倒庆幸阿瑶在公主府上,若在你身边养着,也不知会娇气成什么样子!你儿子喊一声饿,三娘、四娘是不是要登时跳进锅里,烹熬出油来给他吃?!”
林姨被她呵斥得倚在墙上发软,听得最后一句,更是满腹满口的苦水不敢吐露,只一个劲摇着头,唾沫鼻涕混着一条糊涂舌头在嘴里打搅。
明宝清满眼的厌烦,一点怜悯之意都没有,林姨瘫靠在墙上,哀哀哭泣着。
她泪眼模糊地望着明宝清,看着她面上冷酷的神色,一丝一毫的动容都找不见,这根本不是女娘的心肠。
“大娘子真是愈发像侯爷了。”
林姨忽然挣扎出这么一句来,以为这会是能戳到明宝清心窝的一句话,但这话说出口,她自己先像是被扇了一巴掌,疼痛和清醒以一种很混沌模糊的方式袭来。
她怔愣之际,就闻明宝清先是哼笑出声,然后又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道:“我像我父亲?我若像我父亲,我早就会卖了你,趁你那时还来着月事,也许还能延续香火,随便寻个能出得起几吊钱的山户就是,保准你这辈子都出不来。不仅仅是你,一切无用的人都可以折换成利益,你们哪里是人,只有我是人而已。”
林姨再不敢说什么了,咬着帕子发着抖。
“这就是父亲处在我的境地会做的事,你该庆幸,我是我,不是他。”
明宝清说罢转身离去,再也没有看林姨一眼。
走过拐角的时候,严观就静静站在那等她,见她眼尾飘红,他伸出手轻轻揩了一揩,说:“你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吗?”
“最好的什么?”明宝清其实并不难过,她跟明侯之间的矛盾远比严观与晋王之间的要温和迂回。
“就是最好的,不分男女,不分生灵,天地万物,唯你而已。”
“这几日住在外院,同文先生学了不少嘛。”
明宝清伸手摩挲他的面颊,手心被胡渣磨得发麻发酥。
严观有点困扰地挑了下眉,道:“蓝娘子送一壶茶来,他要腻歪半个时辰才放人走,折回来取他一件外袍去补,他又啰嗦了一盏茶的功夫。”
“你听人墙角啊!”明宝清惊讶道:“你的房间与文先生正对呀,怎么听得见这么些话。”
“夜里在同小青鸟下棋。”严观揉了揉眉,道:“还好那是个小呆子,也不似我能听得清。”
“叫你学学也好。”明宝清伸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尖,又摸他的唇,道:“嘴要甜……
话还没有说完,严观已经亲了下来,他的吻真是甜的,还带着醺醉的滋味。
“啊!阿婆的糯米酒开坛了!你居然不叫我去喝!”明宝清揪住严观的耳朵。
“我只尝了一口,就来寻你了。”严观无奈地说。
明宝清拽着严观朝厨房跑去,她的裙踞飘飘摇摇的,像是能乘风而起的仙人,但却甘愿同他这个凡人在一处。
严观心里不知为什么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这种震颤直到明宝清笑着端来一碗糯米酒与他同饮时才渐渐沉了下去,睡在他心底。
西跨院里最后一些冬菜也被割收起来了,除了一些留作种的还长在那里,枝枝叶叶凋零枯萎,但这院子里可一点也不萧索。
明宝锦、游飞还有卫小莲三人正在踢毽子,漂亮的鹰羽毽子在半空中上下翻飞着,每一片羽毛都折着绚烂的光芒。
灶上的油锅‘滋滋’作响,老苗姨、蓝盼晓、朱姨、卫二嫂都在那忙着
炸各种年货。
油锅像个活泉眼,沸腾着,各种甜蜜蜜的油枣、螃蟹环、梅花扣等各种形状的糯米花片都膨胀开来,浮了满锅。
朱姨用笊篱捞起一锅,另外竹篾上的面团也倒进来了,赶紧用长筷子划拉划拉,不能黏在一块了。
她忙得袄子都脱了,孩子们是舍不得使唤的,左左右右寻不见林姨。
朱姨本想问人哪去了,但转念一想,这人丧气得很,她一进门笑声都低了,忙点就忙点,起码看见的全是笑模样。
炸好的花片蓬松酥脆,因为加了红糖的缘故,格外橘红,倒在那篾子里冷却后一抖,‘哗啦哗啦’的。
老苗姨高声往窗外嚷了一句,“别踢了,踢出汗了要着凉了,进来吃炸花片!”
孩子们都进来了,各个脸蛋红扑扑的,坐下来喝牛乳茶静一静心。
蓝盼晓高举炸好的这一篾子,往桌上的大盆里一倒,道:“尝尝。”
几只大大小小的手就伸了过去,卫小莲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拿。
明宝锦抓了一把放在她眼前,道:“吃。”
游飞又给明宝锦也抓了一把,自己嘴里嚼得‘咔咔’作响。
卫小莲吃了几个油枣就不吃了,倒不是不想吃,而是明宝锦朝桌角上的一本书努了努嘴,说是给她的。
她想看书。
明宝清看着小莲将明宝锦的书搂在怀里,抓了油枣的手在帕子上擦了又擦也不去碰书,总觉得还有点油腻。
“开春回乡一趟,找乡长给你写份证明户籍清白的手书,试试去女学旁听吧。好些课,你每门都试试,可以拣你喜欢的来学。”
小莲吃了一惊,又拿眼去看卫二嫂。
卫二嫂其实连旁听是什么意思也不太懂,但卫小莲一看她,她下意识就说:“好好,都听你大姐姐的。”
新油炸了花片,又要炸油糕,油糕的浆子就不是糯米了,只是寻常稻米。
明家有骡子又有碾子,孟家的米粉浆子都拿到这里来碾,碾完老苗姨干脆也不叫拿回去了,一并炸了算了。
孟容川就应了孟老夫人的意思,又给拎过来一桶茶油。
孟小果一到明家就不要孟容川牵他了,要依着游飞坐,卫小弟又要挨着他坐,男孩到哪都是一串串的。
油糕有许多种,普通人家炸的就是光板油糕,铜勺里倒入米浆,油锅里炸到定型,再用筷子戳戳边沿,脱下来就是薄脆一个小碗样的油糕了。
以此类推,加豌豆的就是豌豆油糕,加花生芝麻的,就是花生芝麻油糕。
明宝锦早起的时候给众人做了早膳,也是一味油糕,不过是咸油糕,铜勺在米浆里蘸一蘸,薄薄铺一层葱肉馅,再浇上一层米浆,入油锅炸得蓬松焦脆,内里香嫩香嫩的,严观和游飞两人加起来吃二十来个,还喝了一大碗豆浆——卫二嫂做的。
“怎么就这么蓬,中间空鼓出一指呢,这样外脆里嫩的。”孟容川也得了一个咸油糕吃,因都摆在灶边,所以吃起来还温热。
蓝盼晓在灶头上忙,孟容川便与文无尽同坐。明宝盈同小莲坐在他左侧的一边上,严观同明宝清坐在他右侧的一边上,明宝锦和游飞坐在他对面的一横上。
明宝锦对他甜甜一笑,却说:“秘密。”
孟容川很配合她,故作苦恼地皱了皱眉,又咬了一口油糕,垂下眼时看见了明宝盈指腹上的一点墨痕。
明宝盈发觉了,蜷了蜷手指,藏起来了。莫名的,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孟郎君。”卫二嫂搞不清楚谁做了什么官,有点忐忑地称呼了一句,见孟容川含笑对她轻轻颔首,她才松口气,用筷子尖指了指手边小灶上的油锅,继续道:“我昨个粗做了两板豆腐,我记得老夫人一向喜欢吃灌蛋油豆腐,从前我隔三差五的就给她带回来几块,眼下这一锅子就是给她老人家的,您也尝尝,味道不错的,蒸了煨了煮了都好的,小妹儿都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