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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睡的夜里往往明宝清一动,严观就醒了,但今夜他只是呼吸声乱了一乱,人却没有醒。
明宝清想他是太疲累的缘故,就更轻手轻脚地从他脚边钻了出去。
茶水凉凉的,明宝清一气喝了两杯才觉得淌出去的水被补回来了一点,她轻轻推开临街的那扇窗,夜色中隐约可见微弱的闪烁,明宝清伸出手,感到一点密密麻麻的凉。
‘原来还在下雨。’明宝清想,‘只是雨声太柔,根本听不见。不知道明早会不会停,阿郎没带蓑衣呢。’
明宝清关好窗户,撩开帷帐,就觉严观惊醒了过来,一下将她擒到怀里去了。
“吓着你了?”明宝清被他攥得好紧,顺势把脸埋进他颈窝,因没听到他说话,又问:“做恶梦了?”
严观没承认也没否认,反问她,“渴了?”
明宝清点了点头,又问:“梦见什么了?”
严观梦见什么了?
他梦见自己在骑马,背着弓箭在追一只白鹿,鹰隼尖利的叫声响在头顶,像是无间地狱的指引。
他循着风声转眼看去,登时被一支堪比长枪的重箭射落马下。
他躺在地上,看着鹰隼在空中盘旋,天地好像都晃动着,翻转着。
明宝清俯身看他,那表情像是在看一条死狗。
有人在不远处唤了她一句,她转首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月白袍角割过严观的额头,露出森森白骨。
这样的梦,严观不知道要怎么跟明宝清说。
“噩梦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明宝清逗他。
“梦见我中箭……
话还没有说话,唇就被明宝清掩住了,严观含着她的指头,尝到春雨的柔软和冰凉,恶梦在此刻才真正结束了。
可能是跟动物待久了的缘故, 明真瑜觉得自己好像比从前要更会看人了。
他连动物都读得懂,看人也更明白。
鹰坊在禁苑里,闲杂人等轻易进不来, 但明真瑜偶尔也会出去, 譬如正月里安王得了一只金雕, 但他不喜这种猛禽, 就让鹰坊的人拿去,免得一不留心给养死了,也是罪过。
明真瑜去取时, 在安王府遇上了郭氏子弟, 原来这金雕是郭家献给安王的。
他从前与郭家几兄弟是酒肉朋友,吃吃玩玩好不快活,好得跟什么似的。
眼下再见, 明真瑜穿着粗布麻衣, 背着鹰笼, 站在阶下, 他们几个还是锦衣华袍,坐在厅堂吃茶。
郭氏子弟似乎正无聊,瞧见明真瑜的那个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招招手让他上前来。
明真瑜走了过来, 果不其然被奚落取笑了一番,但他觉得人家还算客气了, 说得不痛不痒的,都比不过鹰爪挠得疼。
这可是在安王府啊, 如果是在郭氏的地头上, 明真瑜的脸皮要不剥下来,都没办法脱身。
“二郎?”邵棠秋没想到会见到明真瑜, 见他仰起的脸上皲红一片,心里有些难受,就请他吃了一盏热茶,还拿了几盒油膏走。
其实明真瑜有抹脸的面脂,只是他总觉得自己抹了那些香腻玩意之后会干扰鹰隼的嗅觉。
但王妃好心,他当然是揣上了,然后在离王府不远处的巷子里散落一地。
明真瑜一边还要护着金雕,一边还要护着脑袋,被打得很惨。
郭氏子弟说起来与明真瑜没有什么仇怨,非要说的话可能还是落在文无尽身上,但今日显然与文无尽没多大干系,主要是因为在安王那碰了一鼻子灰,所以找明真瑜泄火来了。
明真瑜白挨这一顿。
当他挣扎着去掀开遮笼布察看金雕情况的时候,隐约觉得对面有个模糊人影走了过去,似乎是在见到他能爬得起来后才转身离开的。
明真瑜当时就在心里想,郭家要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后来听到郭家被抄的消息时,明真瑜心里就一个念头,‘老子真是厉害大发了!哈哈,算得住你一家的命数!’
幸好正月里姐姐姐夫没来禁苑,否则明真瑜脸上的伤一定会叫他们看见,何必叫他们担心一场。
郭家被抄了后,明真瑜才同严观说了自己挨打的事情。
“我就说你怎么鼻子好像更变高了些,敢情是被人打的?这种事情你瞒得这么牢做什么?”严观揪着他的脸只差把他整个人都提起来了。
明真瑜觉得自己的脸皮要掉了,泪汪汪看着严观。
“我看你这俩月好像挺烦心的,不想再招你了。反正打都被打了。”明真瑜随口一句话,却叫严观默了默。
“为什么这么说?”严观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少流露。
“什么为什么?”明真瑜揉着自己的脸,想了想说:“你走神的时间变得更长了。”
严观看了他一眼,一掌把他拍马粪堆里去了,又觑了眼正走过来的养鹰师傅,道:“你师父不是说自己过些天要去龙首原上掏野鹰蛋?”
“是啊!老头真是够犟的,这把年纪了!”明真瑜抠了抠脸上的马粪干巴,嘿嘿笑道:“还以为自己十七八,能迎风尿三丈呢。”
严观往后退开几步,明真瑜不解地仰脸看他,一下又被个粗壮老头一屁股压粪堆里了。
“你这小子!一天到晚在背后说我老,这么赶着想接班?那你也跟我一起去!”
严观几不可见地牵了牵嘴角,等明真瑜终于挣扎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他走远的背影。
禁苑里增设了军器坊和火药监之后,工部就另设了一个分部在此处,直属于宇文郎中以及窦中郎将。
明宝清的主责是管着城内城外的官坊,明宝盈又是户部的主事,她们只是偶尔会过来,明宝盈跟着李素进火药监,而明宝清是去军器坊多些。
窦中郎将有事没事就喜欢去军器坊,可谓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所以军器坊一旦得了什么新东西,也都要先给她试过,若是连她都说不好用,那就也没有再做的必要了。
明宝清同窦中郎将遇上过几回,窦中郎将还管她讨要喜帖,知道他们在胜业坊买了间小宅子,没过几日她就送了个足占了小半间房子的红木大浴桶上门。
严观和明宝清连同一起来扫尘的明宝锦、明宝盈都看呆了,明宝盈下意识去捂明宝锦的眼睛,堪堪停住手,听见明宝锦惊呼,“哇,洗完澡的水能浇半亩地了。”
这大浴桶还是给过钱的,退不掉,可又大得连房门都进不去,严观当场拆了一扇才把这浴桶给抬进去。
次日在禁苑遇见窦中郎将,严观还没说话,她潇洒一挥手,“不用谢,是照着我家那个打的,一模一样,我可没给你偷工减料。”
其实,严观真不想知道的如此详尽。
因为窦中郎将大肆宣传的缘故,严观收到很多贺礼,上官下属都送了,休沐时他专门用马车往兰陵坊拉了一趟,否则胜业坊的宅子都没办法住人了。
明宝清也是一样的,宇文郎中和郑主事他们自不必说了,肯定会有一份,便是新进匠房的几个小学匠也打算凑一份送她,所以婚期还没到,贺礼陆陆续续都来了。
明宝盈替他们录下的礼单越来越长,蓝盼晓和老苗姨思来想去,这喜宴竟是不能依着严观和明宝清的意思只自家人简简单单吃一顿了,否则白拿别人的贺礼却连一顿饭都没有,这也实在太小气。
明宝清知道严观有意低调,还以为他会不喜欢,但严观看起来还挺适应的,难得的几个休沐日都陪着她去官园子里提前订下婚宴要用的蔬果鱼肉。
明宝锦经由袁先生寻得了一个可以上门搭灶现烧菜的大厨,算算价钱要比酒楼饭馆实惠,而且很些酒楼的招牌菜他都能来一手,只他就一
个人,来不及做冷碟和点心,这就交给了明宝锦和老苗姨她们提前去预备着。
“小妹也是长大了,居然是她和游飞上门去找的厨子。”明宝清有些感慨,就听严观道:“我听阿婆说,小妹及笄礼刚过,就有人家上门试探了,说是自家儿子去接妹妹下学的时候瞧见过小妹,心生喜爱。”
“什么心生喜爱?听起来就不靠谱,匆匆一面就上门来了?真是肤浅!”明宝清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十恶不赦的事情,皱眉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阿婆和蓝娘子当场就拒了,说还要再留小妹几年的,小妹都还是一团孩子气,不可能谈婚论嫁的。”严观伸手揉揉她眉心的结,道:“正是你心烦那几日,所以就没有说。阿婆同我提了,也是要我知会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