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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无尽笑道:“今儿是天擦亮就出门了,忙活一日了,你不累?”
游飞摇摇头,还是一副腰挺肩展的模样,道:“中午在姜婆婆家吃了那一顿好的,补得我好劲,哪里有累?”
文无尽真是想仰天长叹,他喝的那碗药膳是假的不成?怎么他就没有这种‘好劲’的感觉呢?而且骡车一走,微微摇晃,他老人家一个都快睡着了。
将睡未睡时,文无尽就听见外头一阵无比喧闹的马蹄声响起,他呢喃道:“青鸟,给我拉哪来了?”
他的声音太轻了,游飞根本听不见,文无尽也彻底醒了过来,起身推开车门,就见眼前大批的兵马飞驰而过,带起的烟尘连叫他打了四个喷嚏。
那队伍很长很长,给人狂暴巨兽一种倾巢而出的感觉。
‘这些是圣人的亲军吗?这是出动了多少?果真是不同凡响。’文无尽心想着,不由得发问,“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只一个老丈在边上战战兢兢地说:“要出大事啊。”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这人马长队才算完了,紧接着又是宵禁的鼓声响起。
“啊?怎么现在就宵禁了?”游飞连忙驾起骡车,紧赶着往家中去了,一路上遇见的金吾卫都在催促呵令他们快些回坊。
幸好两人赶在宵禁回到了兰陵坊,坊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游飞是习武之人,对这种气氛格外敏锐,文无尽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心里发急想要回家。
蓝盼晓和朱姨两人在门边等他们,一见他们露面朱姨就转身进去了,想来是给院里的人报消息。
“急死我了!生怕你们在乡上耽搁了,进不来城了!”
“大姐姐、三姐姐回来没有?”游飞也连忙问。
“她们今日都是晚值,原就说住在胜业坊的,可这个时辰,只怕都留在官署里了吧?”蓝盼晓说。
暮鼓声还在声声作响,全城提前宵禁还不算,竟是要坊中也立刻行宵禁之令。
游飞把骡车牵了进来,文无尽立在门边朝外看了一看,见到公主府外墙的紫袍玉带又在春风里开得烂漫,被暮色一镀,依旧鲜嫩优雅,他皱了皱眉,将门缓缓关上,一层层上好了门闩。
明宝盈的确还在户部的官署里,这个时辰的官署里还有几个晚值的同僚,零散在各个司里。
宫门虽留了几处没有关闭,但监门卫不许人出入,令这些官员们今日去值房画卯,然后在官署里留一晚上,等明日再说。
明宝盈听见这消息,第一时间就往工部去找明宝清了,她看郑小算官有些紧张,就将她也带去工部,可以陪在郑老主事身边。
只是进了工部,却没见到明宝清,她手底下的一个小学匠说:“军器坊的人将明主事请去了。”
明宝盈抬头看了看已经迅速黑透的天色,道:“什么时候的事?”
“上午去的,明主事午膳都没在官厨用。”小学匠说。
明宝盈心底不知为何有些焦灼难安,细细追问,“来请她的人是禁苑的羽林卫吗?”
“是的。”见那小学匠斩钉截铁,明宝盈心中疑窦稍减,又道:“可是严中侯手下的周校尉或者窦中郎将手底下的孙队正?”
小学匠是见过这两人的,就摇了摇头,说:“不是他们,不过确实是严中侯手下的人,瞧着很眼熟的,否则明主事往来禁苑频繁,不只别人认得她,她也认得别人呢。您就放心吧。”
明宝盈听她说的也有道理,就宽了宽心,往户部的官署去了。
除了类似于番使来贺之类的事情外,官署很少有要夜里上值的时候,今日更是猝不及防,所以在明宝盈从工部走回户部的一小截路上,路都是黑乎乎的。
仆役在户部门外挂灯笼,此时风大,灯笼点了又灭,叫人心焦。
明宝盈摸索着回到度支司,郑小算官留在了工部,这司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了,但明宝盈却见到一盏灯笼飘了出来,端着灯笼的那只手明宝盈自然认得出来。
“你怎么来了?”明宝盈问。
孟容川正帮她将门带上,见她回来了又把门推开,跟在她身后道:“来给你送个灯笼,油灯容易灭,只怕夜里生风一下吹掉了,黑漆漆又找不见火折子。你哪里去了?是去找明大娘子了吗?”
“嗯,不过没遇上姐姐,她往禁苑去了。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道?”明宝盈问。
孟容川走近了她一些,并非有意借机亲近,而是这话真不好高声说。
“听闻公主在归途遇伏。”
“什么?”明宝盈大惊,“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似是建王的兵马,嘉荣郡主做了内应。”孟容川轻声道。
“郡主?不会。”明宝盈声音虽然轻,语气却还算肯定。
孟容川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正要询问,忽然听明宝盈扬起了声音,“大郎?”
窗外,殷初旭一手提着个食盒,一手拎着盏琉璃灯,看样子正在寻她。
孟容川面色微沉,殷初旭笑容扬起,道:“姐姐,孟郎中,一起吃些吧。”
明宝盈心头沉甸甸的,谢过他的好意,道:“不若你们吃些,我没有什么胃口。”
她倒不是成心的,只是明宝清、萧奇兰的事情在前,让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他们两人间的碰撞,反正依着两人的性子,总也不会打起来。
孟容川还真坐下来吃殷初旭带来的吃食了,这小郎毕竟是嫩些,几句话都不痛不痒的,倒是快把自己给说急了。
他侧眸看向明宝盈,只见她倚在窗边,正仰脸看着无月的夜空,仿佛身不在此,而在云端。
无月之夜, 夜袭良机。
明宝清此时正在天梁宫中,月华殿内,听着护卫每隔一刻就来报一次, 叛军已至何处。
这一路上需要强攻的地方根本没有几个, 很多都是那些内侍开的门, 还有一些千牛卫也在其中行事。
明明都已经筛了好几遍了, 可异心之人,还是多如虫蚁,难怪萧世颖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设这样一个局, 否则真是难以安睡。
都到了这个时候, 明宝清自然知道今夜是一个局,可因为崔家总是不上钩,严观更不上心, 她以为这件事会再拖下去, 拖到崔家或者萧世颖实在忍不了, 再撕破脸皮。
但因为萧世颖的手段太快太狠了, 她一直在剪除崔家的羽翼,并不只在京中。
明宝清不知道崔家因为什么咬钩,可不论怎样明宝清于今夜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萧世颖何必将她弄来为质?
做人质, 必定有想要威胁的人,那只能是严观。
除了弓箭和匕首被拿走之外, 明宝清身上什么都没少,她甚至都没有被捆缚。
“左仆射这种郎君, 是否绝世罕有?”萧世颖忽然开口问。
她的声音是隔了帷帐传出来的, 但却依旧清晰沉稳,没有被一重纱帘一重珠帘搅浑。
“自然。”明宝清道。
“而且他已经用大半辈子来印证了, 甚至连死后之事都已算到,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了。”萧世颖道。
“的确。”明宝清说。
“可惜这样的郎君,终究是凤毛麟角。”萧世颖
的声音轻了一点,听起来像是叹息。
“那就不要强求。”明宝清说。
“你分明是入世之人,为何谈及男女之情,总是一副很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萧世颖似乎有些不满、不悦。
“下官好面子,人前当然要拿得起放得下。”明宝清说:“至于人后会不会痛哭流涕,肝肠寸断,别人没看见那就是没发生过。”
萧世颖的笑声听起来很像冰块滚落珠玉床,连个一个‘来’字也脆脆凉凉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