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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清看着严观离天梁宫中心越来越近, 自然越发紧张,她心想
着,既已入瓮, 盖了盖子便是, 何必做得这样真, 却不知严观是要引得崔机信服, 继而发令回崔家,让整个崔家也以为事成。
“你说,他们进宫想要做什么?”
萧世颖的声音忽然从明宝清身后响起, 她被惊得差点扣下了机关, 就要将那一箭提前射出。
“小心。”
萧世颖一只手轻轻搭在明宝清的肩膀上,揽住她, 示意她去看骑马奔进来的李辅翼。
“这红衣老鬼从前可叫我吃过大亏。”
“可他现在不是在替陛下设这个局吗?”
明宝清一句话,就觉萧世颖的射过来的目光都淬如冰箭。
她只把持着弩箭, 如实道:“有一夜, 阿郎只是起夜回来,身上却沾了一点祆教的异域香气。”
“这老香炉子。”也不知萧世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她骂李辅翼的各个恶称其实都含着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亲昵。
崔机入了天梁宫内,只见到伏尸一片,严观正从宫内走出,手里提着一把黑发,像是拽着木偶人的丝弦般将一个身着彩衣羽裙的人给拖了出来。
崔机用剑挑开那人的头发,见到的也的确是萧世颖的脸,不由得大喜过望,令心腹递了消息出去,好让大批的兵马进宫将那些还负隅顽抗的兵马彻底屠戮殆尽。
明宝清触目所及之处已经有不少兵将往望阁的方向来,但很快都被预先埋伏好的护卫消无声息地解决了。
那些护卫放走了去崔家送消息的那支人马,继而朝天梁宫收束过去,将很多负伤的羽林卫、千牛卫救走,同时杀掉异心之人。
外头的打斗声此起彼伏,崔机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的兵马,可那些声响越来越近,似有围剿之势,他这才惊觉不妙,往那尸首面上唾了一口,使劲蹭她额间,胎记居然和花钿一起擦掉了。
“贱妇!”崔机气急败坏起来,拔刀就要冲向严观,可还没等他袭过去,只见光箭又再度在他们头顶炸开一轮月。
这光亮刺得明宝清都迷了眯眼,就觉萧世颖的胳膊压在了她的胳膊上,萧世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尤其是叩动机关的那只食指,紧紧勾着。
“辅翼辅翼,他到底是我阿兄的辅翼,还是我的呢?”明宝清只听到萧世颖这样轻问,她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在哪里,只听萧世颖又说:“我们来看看吧。”
‘咔哒’,好像是谁人心碎的声音。
此时,严观正一刀挥向崔机,崔机虽然习武,但又怎么比得过正正经经的武官,严观一连几刀挥下,他已经承受不住,李辅翼替严观挡着那些袭来的小兵,严观最后一下重击,直接断了崔机的兵器,一刀将他拦腰斩断。
崔机半个身子坍塌而下,严观眼前只剩下了一片光亮,光亮之中,有一支朝他射来的重箭,彷佛噩梦成真。
只下一刻,他面前挡了一个人,挥开的黢黑衣袖在白光的照耀下透出一片猩红。
皮肉被捅破的声音在今夜已经不稀奇了,但这一声还是让严观的灵魂都颤了颤。
那厢,明宝清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直至鲜血破裂而出。
萧世颖挪开手,轻轻摸了摸明宝清冰冷的面颊,赞赏道:“乖孩子。”
片刻后她又叹息了一声,笑道:“你看,我又输阿兄一次。”
明宝清看着严观杀掉了宫殿内的最后一个反贼,然后先是低着头李辅翼的身边站着,然后又缓缓蹲下了身,拄刀半跪着。
明宝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能哀求道:“陛下,结束了吗?”
“让他做回不良帅吧。”萧世颖已经走下望阁,声音也像台阶,似有一高一低,“好继承他父亲的衣钵。”
严观有点想把李辅翼的尸首带走,但窦中郎将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并没有准许他带走尸体的意思。
严观已经隐约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没有第二只射向他的箭,那就说明他又做了一次饵,只不过这回要捕获的是李辅翼而已。
严观不太理解,他也不想理解,他只是对于这个祆教神官替毫不犹豫替自己挡箭的行为感到沉重和不可思议。
他站起身,走出这天梁宫,在有些混乱的宫道上寻找绝影。
这傻马是黑的,可难分辨了,但要是边上站着一个他最在意的小女娘,那就显眼了。
明宝清先他一步,紧紧抱住了他,那宫道上的羽林卫来来往往,明宝清心里愧疚难当,想着就算有一支长箭要射过来,就把他们一起射穿吧。
如果那噩梦还是要成真的话,那就让明宝清陪着他一起深陷长眠。
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反而有认得严观或者明宝清的羽林卫时不时嬉笑几声,让他们回家去抱。
明宝清捧着严观的脸,说:“回家,我们回家,陛下应许我了,让你做回不良帅。”
她没想瞒过自己射出去的那一箭,严观也听懂了,但他只是紧紧搂着她,说:“回家。”
今日的朝堂将会非常精彩,但明宝清和严观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回家去,但他们也没能出得去,虽然天光大亮,但长安城中的宵禁还没有解,城中兵马匆匆,都在捉拿崔家漏网的余孽。
孟容川这一日是直接从官署去上早朝,所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亲眼见到崔家几个拥趸是如何大放厥词,说窃国的萧世颖昨夜已经伏诛,崔家将会扶晋王的子嗣上位时,孟容川也震惊无比。
只是还未等他阐明晋王子嗣的身份,就已经被林期诚当胸一剑,捅了个对穿。
一时间朝上两派势同水火,其中更有许多中立着摇摆不定,孟容川本就站在林期诚这一边,再走动就太过点眼,他思忖片刻,没有动。
也幸好孟容川没有动,因为萧世颖就在龙椅的帷幕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剑,谁忠谁奸一目了然。
等崔司记将崔家夜袭天梁宫的罪人罪状一个个摆在百官面前时,朝上站着跪着的某些人,也已经是死人了。
今日的早朝到了时辰还没有散,明宝盈已经觉得很不对劲,但到了下值的时候,官署的门已经开了。
孟容川少见地直接来户部官署等明宝盈下值,只等上了马车才吩咐车夫,“快些回家,小心避让。”
“何事?姐姐可还没有回来呢!”明宝盈终于有些按捺不住,道。
听孟容川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明宝盈大惊失色,喃喃道:“晋王子嗣?”
震惊是应该的,但明宝盈为何这般面如死灰却是孟容川想不明白的,明宝清在那个时候被羽林卫请去至今未归也甚是可疑。
但几番询问之下,明宝盈也没有说出缘由,只道:“我要去禁苑问问。”
她看向孟容川,见他想要劝阻,她便立刻下马,折返回去。
孟容川追在她身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我骑马带你去!”孟容川喝道。
明宝盈转过身看他,端详他面上的犹豫和斟酌。
“想清楚,”明宝盈拍了拍他攥住自己的那只手,一字一顿道,“我不强求,我都明白。”
孟容川眸中闪烁不定,最终,他松开了明宝盈的胳膊,却又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一个人去我如何放心得下?”
斟酌过后的抉择显得更坚定,就像喝了苦药之后的那一颗糖。
孟容川攥得很紧,好像是害怕她会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他知道明宝盈是很冷静的人,但明宝清的生死在她的理性之外。
不过,等他们到了禁苑门口时,明宝清和严观也出来了。
孟容川松开了手,被压迫阻塞的血液重新流通起来,让明宝盈觉得整只手都酥软了。
这种感觉她记了很久,在很久之后,她与孟容川在朝堂上政见不同,有所争执时,在她气恼,不满孟容川时,在孟容川又回到陇右的那三年里,她时不时又会想起这种感觉来。
此时,看着明宝清和严观相拥着走来,明宝盈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看他们的感觉,明宝盈知道他们绝对是死里逃生了。
她和孟容川之间的感情,只怕永远比不过明宝清和严观之间的深厚纯粹,但明宝盈觉得也不错,若即若离,牵牵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