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特别侨批33(1 / 2)

上人没和他们打趣,还是二天早上继续:

我正在发呆时候,耳旁轻声的:“还有一件事,我不知如何处理?还是等你决定。”

莲姐看我眼神迟滞,拉我回当下。邵玉蓉童真一咪,我也不困了问:“还有比小姑娘更重要的事吗?”

“重不重要我不好说,得你看待。事情缘由是,前几天来了两人,他俩在牌匾下看了许久,家里没人,门是虚掩着,我和玉蓉到地里刨些番薯,挑在锄头柄回来,玉蓉奇怪,怎么会有陌生人来到,如是附近熟悉人,早推门进去坐着了。他俩就坐在门边,玉蓉上前和他们打招呼:你们找谁。他俩指了指牌匾。”

我激动了:“了解太婆的人来了?”

“阿弟,要是这样,你一进门,我就先把这消息告诉你。他们指指牌匾是找批社的人,冲这块牌匾找批社人那是心中有特指。按理说,从潮汕到南洋的主要是寻亲找工作,要是周边熟客,早进去院子里等着了,如是有急事,也会到田头喊喊,我看着不是认识的侨眷,那会是什么人呢?玉蓉推开门,那个两人中的姿娘子蹲下问:你是食糜歌阿妹吧,果然是个小精灵:坊间说你在闽西时选择了德彰批社,小小年纪,果然有眼光有胆识。我心里有些怕怕:该不会和玉蓉有什么瓜葛的人来了,玉蓉不认识她。我赶紧把玉蓉掩在身后问:人家刚到批社家,没来得及和她阿妈见面,你们究竟什么人。那姿娘子笑口殷殷的:妹子唱歌唱出乡里外,闽西粤东传遍了,有时间和我唱唱,阿姐也是爱唱歌。我心里紧张了:不会是玉蓉唱出名,引诱得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看看,不定什么时候半夜就有人出手来绑架抢人呢。我叫玉蓉赶紧进屋内去,我挡在门口,眼睛瞪着他俩。气氛有点尴尬,那中年男子瞪了一眼姿娘子,姿娘子不睬他,自言自语的:多看人家几眼,日后自己或能生一个这么人见人爱的妹子人就好了。中年人憋出一付笑容来说:德彰家管事婆,我们想和老板下南洋去,你可知道走侨批的水客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回南洋?姿娘子急忙说:安南南北我也很熟的,日本兵侵入南洋后,一天一个样,对华侨很是凶残,听说德彰家走的侨批一期也没断过,我们特别佩服。想问问过境的路上有什么阻碍没有,过界河后什么状况?这我哪知道呀。当然,水客带大陆客下南洋自来就有,可日本兵侵入南洋后,是多数侨胞到内地避难来,毕竟是大陆这边有纵深,还有一些日本兵到不了的山里头可躲避。最近很少大陆侨客返回南洋去,加上他俩不是熟客,我心里也惦记玉蓉,对他俩不是很欢迎的样子。他俩看出了说:太婆驾鹤仙去,名声还在,我们是慕名而来,你是住家婆,那边的事不了解情有可原,等到带侨批的客头来了知会一声行不行?姿娘子故意说:水客兄来了,让糜糜在门口唱食糜歌好不好?我的脸一横说不行。中年人小声的:别逗人家了,侨批一到,批脚到处吆喝银信来了,我们就过来。世道艰险,糜糜可爱,到这家不久,人家小心慎重可理解。他俩就走了,这下我知道,他俩冲你来的,玉蓉在院子里唱了食糜歌,批脚出去大呼小叫,他俩可能恨快就找你来了。”

我看莲姐这么紧张,不以为然:“也许是他们听了别人介绍过来,或是留在南洋的家人有了什么状况,他们想回去看家人去。玉蓉唱歌给人知道,说明她是人见人爱的妹妹崽。如此而已。”我打了个哈欠。

莲姐见家里人多了,心情也有些松弛:“反正是找你的,不要涉及玉蓉就行。我是外乡人,可不得精神点。”

“这么说,他们不久就会找我来了,那我就睡到门口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要办什么事?”我拖了一张睡椅,睡在院子里的门边,故意开着大门。我微微闭上双眼,却是竖起耳朵。没一会,实在抵不住困意,人就眯了过去。多久了,好像门边有动静,我心头有了感觉,可还是不想动弹,批脚人吗,平日里很警觉,靠在树下或是小庙里,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到了平和客栈里,躺床上就睡得很死。

那个中年男低音:“好了,堵上人家了,可人刚刚回来,该很疲倦的,咱就等他一会。”我心里存了好感:两人是个有修养的人,会替人家考虑。谁知没多久,那尖细嗓音响起:“糜糜,阿姐看到你身影了,阿姐特意买了饼,咱不仅食糜,还要食饼,那是好好吃的老婆饼,阿姐特意买给唱歌的小妹吃的。”

听到玉蓉欢快的步子从屋里奔出来:“我在闽西吃过老婆饼,公爹买的,戏班里,我想唱其他歌,那老姨也买给我吃,就是要我唱食糜歌。饼子要是有三个,我想留给我阿妈和阿兄各一个。”

尖细嗓音肯定是那妹子人:“有,有,每人各两个都有。你吃完后,给阿姐唱个歌好不好?”

“玉蓉,你回来,帮莲妈摘了豆梗,中饭要吃的。”沙哑的声调是莲姐,好像嗓音有点不高兴。

尖细嗓音低了下来:“听莲妈的话,什么时候饼子都给你留着。”我张开双眼,装作刚刚睡醒,伸展双臂活动一下,坐了起来。

“贵客呀,喜事接连有,我刚刚认识了玉蓉,好像你们也是送喜上门,找我什么事?”

汉威接着到我身边来,中年人招呼他:“后生子,跟客头学走侨批呢,小小年纪担起重责,不简单呀。”

汉威学会客套了:“刚刚入乡里时看见眼前一朵祥云飞过,原来是贵客临门。我给冲茶去。”

中年人从怀里掏出一纸包来:“我带了观音浓茶来,意味醇厚,就你拿去冲。”

我赶忙接上:“过门是客,潮汕礼节,不驳客人面子,铁观音加点水仙,浓淡适宜,待客有道。”

姿娘子赶忙说:“还是挺有家教,不愧是牌匾之家。”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家门虽小,牌匾、侨批、现加上食糜小妹,就是三宝了,贵客临门,和三宝有关吧?”逗得姿娘子捂住嘴,嘻嘻直笑。

中年人倒是一板一眼说道:“我们登门拜访,实在是慕名而来,德彰之家,享誉潮汕,日寇入侵南洋,批路阻隔,南洋走潮汕批社通通歇业,彰德批社敢于走马帮路,世人不敢为而为之,敢历风险,解侨眷燃眉之急,也是解侨胞的思乡之苦。我们实在是佩服之至,你们实是一步履一踏实一脚印,你们是完美实践者,我们就想学一点。”

话好像没完,汉威给递上一杯茶说:“老水客是我契爸,文盲出身,我粗坯一粒,咸菜缸里捞出来的杂碎不如老婆饼好,睡觉的时间不够,功夫茶可解瞌睡虫,一杯茶入肚,一口气呼出。直来直去才好。”

我也呼出一口热气,砸吧舌头说:“两种茶叶香纯相依,沁人心扉。汉威,不能跟文化人这样说话。”

姿娘子从带来的纸包里掏出一个饼来说:“我光顾着爱唱歌的小妹妹,没惦记冲茶的小哥哥,来,你就先吃一个老婆饼吧。”

玉蓉从厨房内冲出:“都把老婆饼给我!”

姿娘子忙说:“有多,足够给你阿妈阿兄,就给后生兄子一个吧。”

玉蓉把饼子都揽进怀里说:“给他的,得等他带我走上寻我阿妈的路时再给他吃。”汉威给她装了一副鬼脸,莲妈跟着出来叹了口气,姿娘子笑歪了:“文炫哥,你瞧瞧,出来社会好些年了,还是端着孔家庙里的酸水到处卖,还不如德彰家的三宝人,一口功夫茶喝下,一口热气呼出,连刚来的小妹都这么直接说话,小哥哥说的,直来直去多好。我来介绍:这位是药厂的技术总监,家传的之乎者也,曾经西洋泡过洋墨水,看不过东洋人凶残锁地,特意回到潮汕老家开办药厂,特别是金创枪药,老兵棍说的那是潮汕白药。”

我也拉长声调说:“原来汉威小弟说的祥云过门槛,是药王临门,失敬失敬。唉,德彰家不争气,牌匾抢目,却是没出一个文化人,连认的契仔都是田里的青蛙能捉一两只,纸上的蝌蚪大眼瞪小眼,两不相识,文化既无,礼数不周。可这牌匾上不是本草胜家。”我突然想起非姐的本家。

姿娘子直接说:“侨批阿兄别打岔,严峻形势下,不需要客套话,我们找你,就是想和你一道走侨批路的。侨批生意人,不会看着生意上门不想做吧。实在话,本来药厂好好的,可东洋进南洋后,事情就复杂了。这潮汕白药里面须一味药引子带着,就是君药臣药不可少,臣药取潮汕本草,唯独是这君药是南洋香料来的,还是主药。本来从南洋进口不难不贵,可日寇进了南洋后,阻断海路,药价一下涨了许多倍,全是走私货,还怕掺假。最近更是买不到,听说给封锁了,列入战略物资。本来吗,该药材在当地并不罕见,就是日本鬼子鼻子太灵了,闻到潮汕人进口香料拿去制作枪药,就把香料列为战略物资,不许运输流通。没法子,文炫哥给换了本地香草香料,换了君王那帮臣药不高兴,药效就没本来的好。唉,世间的皇帝和臣子都讲缘分,成药也是如此。如今战火正炽,抗战需要大量的金创药,百姓田间劳作,有个毒虫咬伤,残余弹片割到,那药能生肌抗菌,胜过部分西药的功能,不能因为东洋人封锁就废了生产。我们知道,你们批社来去南洋有办法,日寇侵入南洋,许多批社都断了收件,你们却是没断了批路批期,想方设法解侨眷倒悬之苦,我们很是佩服。毒瘴弥盖蛇虫横行的密林你们都能走,我们想跟你走趟侨批路。文炫阿兄,是不是这样?”

“然也,然也。就是这么说的。”

摆明要为抗战出力的,每个中国人都是应该去做的。我一下直了腰,坐到凳子上说:“雅妹,刚才你还是直来直去的,怎么现在也酸口呷茶,马帮路小时候走过,最近一趟有点心得,只是现在提起还是心惊惊的。”

姿娘子一点不生气:“我有点难,要顾及文炫哥的说话习惯,也要和牌匾人家说明白话,清清爽爽喝口功夫茶,莲妈,直爽人说话,少不得酒通肠肚,你明白,给买二马兄爱喝的酒,顺便村口那家卤鹅肉砍两盘鹅肉来,给!”她掏出两块银元来。不及莲妈答应,玉蓉把老婆饼塞进汉威手里,接过姿娘子递来的银元说:“我有多久没吃到鹅肠鹅脚翅,我跟你去,一定给我买些来。我今天要嚼个够。”

莲妈嗔怪:“玉蓉,你还没踏入社会,倒是太会直爽了。”

玉蓉瘪着嘴:“谁叫小姐姐勾起我肚里的幺幺虫,莲妈平日里特别节俭,难得有姐姐请吃潮汕名吃。还能不吃了。”

莲姐有点不高兴,斥责:“平日里看你乖巧懂事,怎么能这般对待客人,潮汕人说的过门是客,怎么可以对这样拿客人的钱。”玉蓉脸色拉了下来,好像要掉泪。

姿娘子倒是不劝不阻的,笑眯眯看着玉蓉,文炫哥赶紧摸摸玉蓉的脑壳:“小妹妹,脸色如花蕾,笑意藏眉宇,吃过鹅脚翅,能辨智与愚,胸中有天地,开悟会自律。去吧,买卤鹅去。”

姿娘子嘎嘎地说:“糜糜,文炫叔台的话比你的食糜歌有层次吧,吃过鹅脚翅,就变成邵玉蓉了,买卤肉去吧。”

莲妈不动,铁一块的脸色,玉蓉低下头,还是把两块银元捂紧在胸口。

姿娘子眼睛瞟向我,嘴巴却是说:“好个有主见的小妹妹,胸中一片城府,人前意志坚定,日后能做些事。卤肉就当我们认识的见面礼。”

他们都把目光投向我,我伸腰打了哈欠:“难得这趟侨批这么顺利,原来家內有个小太阳,阳光照着侨批路,灿烂一路上。一回生二回熟,你们都来两回了,就算熟客了,朋友喝酒,孥子吃肉。”汉威醒目,赶紧牵了玉蓉的手说:“莲妈忙着呢,我带玉蓉买卤肉去,路口那卤肉店我知道。”玉蓉从底下余光里偷偷瞄着莲妈,手里却是执拗着抓紧两块银元。莲姐从椅子上直起腰,径直进厨房了,嘴里嘟囔:“好好一个小幺妹,看你们把她惯的。”

姿娘子轻声对玉蓉说:“莲妈没事了,二马阿伯等着喝酒呢,还不赶快买肉买酒去。”后生妹和后生兄欢快跑出门外去。

我直面上门的客人,装作无意间问道:“大南山就是你们的梁山吧?”

姿娘子严正说道:“看破不说破。能否二马阿兄介绍一下南洋最近的路况,详细点更好。”

“上次走马帮路就几句。本来是我老爹要带我走那一趟的,以前带我走过几次。很有自信,收齐银信后突然崴了脚,只好我自己一人去。恰巧一帮侨胞后生人要回国抗日,我们就结伴一道走马帮路。小时候跟着老爹走的形况现在差不太多,还是那样:走许久马道没见人影,年轻人怕地上的旱蚂蟥吸血,密林里的树梢盘有蛇,不知有毒无毒,最惊险是遇见密林的瘴气,差点我们就被裹进里面,那大家就可能成虫蚁鹰隼野畜的吃食了。”我呷了一杯茶,眼睛瞟向姿娘子,看着她脸色紧张得抖动。

倒是斯文的文炫兄头皱起眉头,喃喃自语:“旱蚂蟥可以用辛辣青草驱除,树梢的蛇可以在帽子上插几根烈草或是喷点硫磺预防。最怕是赶上树林里的瘴气无处躲,人在洼地跑不及,那就危险了。要学会辨识天气,没什么风的,空气不流通,毒气在林子间聚集不容易扩散,要等太阳出来,下层气往上升起,林子间多了氧气,才能往树林里密处走。”

我喃喃自语:“一踏上马帮路,恨不得早点到潮汕地,许多意外是顾不得的。”

姿娘子坚定地说:“要是一定得走马帮路,文炫兄,你就不要去了,万一有个意外,药厂不能没有你的。你教我识别药材,我自己去就是。”

这话让我刮目相看,文文弱弱的姿娘子敢向前,刚才的脸颊抖动什么呀?对了,眼前的这俩人,说起世间害怕的,和普通人一般般,女孩子一说起蛇蝎,蚂蟥,都会大惊失色。可说起信仰和责任,那倒是越是危险能向前。我由衷升起一股佩服之气,姿娘子和阮氏琳、田潮姿同般的年纪,还是让人信服的。 我悠悠接着说道:“至于道上的另类人肯定会有,如个把见财起意的人,那都是没规矩的坏种,得会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这一句,根本没往他俩心里去,我心里话:他们就是专门对付世间的另类人,特别是姿娘子,她可是从南洋回到潮汕地的,想问的只是最近状况。”我拉长声调:“那在南洋的潮汕人最近蹚出来的一条侨批路,我想两位都知道吧,我是从那里回来的,我也介绍一下,从安南北到粤西地段,原来那里有班轮按时开,不对班轮时辰,也有一些帆船私下载客,得找熟知的船老板,船上没有陌生人,预防海盗装扮船家还是旅人。老爹和我以前走侨批就是从安南北那里搭船来的,上了岸以后,往潮汕地过来,一般都是国统区,还有三不管区域,自己小心点,就可以往东走。实在话,什么人对批脚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因为侨批人做的都是功德事,活人命的行当,连土匪也有江湖规矩,不得抢掠批信,不然,关圣爷爷不答应,就会祸及自己。饿极的饥民不守规矩,须给一餐饭钱打发,肚子不饿,人就略有规矩。日本兵侵入南洋,海路断了,不光有日本的炮舰在海上梭巡,还有同盟国许多水雷漂流海面,就不见班轮和帆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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