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瓶颈路宽36(1 / 2)

晨曦给人带来无限希望,还是老爹的说辞,上人继续开讲:

平面海境给人带来好心情,小船不论哼唱潮曲小调,潮汕童谣,潮语诗赋,谁都来几句,这么说吧,此刻小船上就如一家人,大家玩乐一起,无拘无束的。

我看到小船向一块礁石撞去,有点慌神,急忙伸出手想出力抵住礁石,让船舷从礁石旁滑过。船夫急忙制止,没来得及,他只是把船桨点了点,船就轻轻带过,可怜我的无知,手掌已是被贴住上面的蚝壳划破,殷殷血红渗了出来。

姿娘子一声惊呼:“血把手掌染红了,要是发炎,侨批不等人,总不能等你痊愈才去送吧。”她从老书呆的包袱里掏出一片药膏来,想剥开沾一起的对皮。

老书呆竭力喊道:“那是带来的样品,要和寻找的药材作对比的,你不能这样用。”姿娘子撇了一下嘴说:“你不是还有几块吗,抠抠索索做什么。救人要紧。”

“没有几次的对比,就找不到真药材,才几块。不经用,要不下南洋就没意义了。”

我赶忙摁住姿娘子的手指说:“我常年在外走,一点划伤没什么要紧。”

姿娘子把我的手甩开说:“我劳心劳肺的伺候他,用一块膏药怎么了。”

老书呆用尽气力拿身子撞击船板喊:“真是不能用的,要是没样品找不到原药材,我无脸回药厂了。”

姿娘子皱起眉头:“什么大惊小怪,人家都受伤了,铺糯米之光全在药膏里?”大家想笑不敢笑。

船夫悠悠说道:“阿领导,你不能再晃动船只了,小心海上涌入船舱里。其实我听到,药材你是行家,姿娘头家护卫是行当,走侨批兄头他最懂,而走船我比你们知悉点吧,海里轻微划伤不会发炎的,海水能消毒,伤口会自动愈合。侨批老兄,你也是,出手帮什么呀,礁石我都看见了,一桨撑住,顺水划拉一下,船就能轻轻滑过。我现在和你们越来越亲,倒是这件事,你们别伤了和气。”

我和姿娘子给轻轻一说,脸蛋热辣辣的,汉威高声唱道:

“长城补缺几块砖,

糯米和浆抱成团,

神仙搭手砌凌霄,

遗落点滴在小船。”

几人惊呆了,汉威果真灵孝,文盲小弟,当下林大钦。听过不忘,出口成章,姿娘子轻声问:“后生兄子,你半途入伙,也解活人砖?道理讲来听听。”

汉威弱弱说道:“我想,契爸契娘他们都是活人砖,马帮路那次侨批,队列里,他们都说自己是活人砖,我只是后半段加入,年纪小,就算半截砖吧。北方长城矗立,是几千年中土人的固守培土砌砖,让长城横亘崇山峻岭。南海波涛是潮汕人心目中的海上长城,大家吆喝,唤醒娘娘,一起抵御东洋来的凶煞恶鬼。而你们的上面领导的领导,是铺糯米捣泥浆补砖缝的神仙,理想就在凌霄。南北长城圈住中土,国人皆活人砖。侨批是连接内地和南洋的翘楚,常伴海涛走,两地侨胞侨属的开路先锋,架桥辟路是我们的责任,侨胞的希望,我们当然是抗日的斗士,叮当响的活人砖。你俩是神仙铺糯米遗落的几滴,代表理想的日月光。我常听到热血青年唱的:把我们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心有所悟。所以,我就这么理解。契姐,我说得对不对?”

姿娘子眨巴眼说:“我听着很有道理,可你一会中国的,一会外国的,一会神仙的,一会当下的,把我绕糊涂了。文盲里,你是最有文化的。我算服了你。”

“你不是说,不论外国中国,天上地下,道理都是一样的。我可是听了你俩的道道悟出来的。”汉威大了声调,振振有词说道。

“我说不过你,你的说辞碍了我的正事。”姿娘子要给我捂住伤口,我划伤的手腕已是压住血痕,伤痕一道,血滴再不渗出。

汉威从她手里拿去药膏,重新塞进老疙瘩包袱里。小船这下平稳了。海上升起新星,大家重新审视汉威,好像他是大学问家,连读过大书的妹子头都说不过他。反正直罗镇就快到了,大家拉一把老疙瘩就行了。汉威继续唱起:

“百年奴工血汗钱,

心结七星落潮汕;

白发高堂声声唤,

接过银信燃炊烟。”汉威话音一落,姿娘子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同时他们想起自己的父母,红了眼眶。汉威青壮声,苍老调:

“黑旗掩息追侨缘,

批信褡裢走残年;

迎面梓童攀肩问,

我爸打拼可康全?”这话一问,我忆起老爹的艰辛和他过侨乡时侨属的热情,不禁有点心酸。汉威声调高亢:

纵队儒士亦药监,

阿姐抚慰在船边;

南洋觅得灵芝草,

济世信念高于天。”话音一落,老疙瘩和姿娘子同时抗议,老疙瘩说:“我不是儒士,是战士。”姿娘子说:“这不是抚慰,是拉扯。”汉威不管,继续:

“抗日烽火念念看,

侨胞心焦山河残;

十万大山瞬间越,

和浆砌城活人砖。”姿娘子撇撇嘴:“我还见过一活人砖,就是后生书呆子。不知他和浆没有?”汉威再来:

“批信步步娘娘牵,

百万侨胞盼来年;

竹林弹出兰花指,

祥光普照南海边。”这下大家无话可说,人人陷入沉思中。

半晌,老书呆冒出一句:“后生兄子的吟咏和玉蓉的食糜歌合并简直就是潮汕侨批的荷马史诗。”

汉威呆住,一会问:“荷马是什么马?彰德家有匹神马叫火猫,灵性高特别忠诚,能听懂人话。荷马能听懂人话吗,它施舍什么?”

姿娘子又是笑得前俯后仰,泪珠弹了出来:“你还是珍惜彰德家的神马吧,荷马不是你现在可抚慰的。”

汉威点点头:“我懂了,荷马是你们组织上的施舍,那是我不该知道的。”

姿娘子更是笑得喘不过气。老书呆替她回答:“我们现在去打东洋鬼子,就是日后和你一般大的孥子都能知道荷马史诗。”汉威彻底懂了:“那就现在不施舍日后施舍吧。”姿娘子笑得快断气的样子,而我俩和船家不知她为什么笑得如此放肆。突然,姿娘子换了声调,指了指水中的半圆球,惊恐道:“水雷!”船家淡淡说道:“那是西瓜皮。傻妹傻笑。”姿娘子不好意思了,笑得有点勉强,真真傻妹子。

我们眯眼休息,姿娘子小声招呼船家:“看着海水有点浊,淡水和咸水交融,该是离界河不远了。”

船夫回答:“是不远了,百川归大海,大致十几里水路,在礁石地雷旁走,实在有点担心,到点了,你们舒畅,我也解脱。”

姿娘子叨叨自语:“捂了几天,身上捂出臭味了,潮汕妹子,人人爱清爽,船家,你让我下水去,把几天的霉气洗洗?”

船家摇摇头:“潮汕妹子爱清爽,我知道。可这里还是咸水,你上水来,身上还得冒出一身的盐花来,会把皮肤腌着了,浑身啦啦疼。”

“海边妹子经常海里玩,不在乎腌着,我得先把味道洗没了,一身的盐花是南海的味道,娘娘的味道。再说了,这里我看回流较缓,船走得慢,碰上水浅地,我站海里推船几把,船只减我船速可快点,我加把力,那就更快了。”姿娘子毫不在乎。

我急了,你没到地就还是水客,批社负有责任,可我知道,姿娘子是个拧性子,劝不了她,只好吓唬:“水下有鲨鱼,或是水雷,还是不下去的好。”

姿娘子淡淡的:“鲨鱼给东洋炮艇驱走了,深水鱼雷炸潜艇的,中国潜艇还没造出来,东洋炮艇耀武扬威的,无须潜艇看海。批人好意相劝,可没有脑子。这样说,我就自愿下水,出了事,老书呆负责。”

老疙瘩急了:“你说的什么话,不听人劝,赖我身上。”

姿娘子笑笑说:“大家看看,他着急就不晕船,我给鲨鱼吃了,你负责吧,难不成你也跳下来,陪我一起给鲨鱼吃掉。”

船家看她实在劝不动说:“这里有截绳子,我系在船舷上,你看着水流船速,要是人能赶上,你就在海里畅快;要是吃力,你就拽着绳子,我和小船带你漂游,烧鹅还有小半截,可帮我使劲。你拉着绳子,累了可在水面歇息。就是水流急,冲你也不远。你适当安全,我惦记烧鹅,你给水神拉走,我就没烧鹅吃。你看可好?”大家笑了,巴巴看着姿娘子。船家把船靠近岸边,让她下水去。姿娘子脱去外衣,甩到自己包袱上,哧溜一下钻进水中。几寸布料裹住的女人身子在白晃晃的日光下很是晃眼,老书呆哇的一声,又是晕船了,我可是第一次看女人轮廓的,阮氏琳夜里靠近我时,我已是累瘫床上,不情不愿的也就没好奇没心思。此刻我可是眨眼又闭眼,只有汉威呱呱喝彩:“我好像见到我娘了,她带我到池塘洗澡,我洗净了,她也是这样洗,要不,我陪你在水中,重现我和我娘那一刻?”话一出口,姿娘子在水中呛着了,狠命咳嗽。汉威赶紧埋头,不敢再记挂亲人。

小船在海面悠悠荡着,姿娘子在水里惬意,不断变换姿势,好像各种鱼儿穿击海里,她水性娴熟,大家放心,自觉的把眼睛看去前方,让姿娘子在水里舒坦点。是不是偶尔走光,也会给水沙丽遮住了。好一会了,大家欣赏岸上景色,嘲笑远远的挂红色八爪鱼的炮艇。一会的,小船一点晃动,姿娘子拉着绳子跃上了小船,大家惊叹妹子好功夫,姿娘子拿起自己的包袱,挤过船头,大声吆喝:“汉威阿弟,你撑一下老书呆的伞,帮我盖住船头我的身影,我换换衣裳。”

汉威嘟囔着:“你要遮住船上人眼睛,那是同宗同族人,阔阔海面上,遮不住炮艇的望远镜,外国坏种看得,中国人看不得,我该怎么遮?”

姿娘子生气了:“坏坯子说什么呢,人都是赤条条来到世上,赤条条就是最纯净的样子,洁白无瑕,我脱下衣裳是给娘娘看的,没有你们和日本兵什么事。潮剧里‘桃花过渡’没看过?就学着桃花阿姐那样,坐船头肩上架雨伞,我就在船头边伞后面搁置一会。至于东洋炮艇朝我这边望,我就放个屁当烟雾弹,臭死他们急死他们。”

汉威高声喊:“哇塞,阿姐的屁比妖精的毒雾还浓密,神仙放不放屁的,阿姐是妖怪还是神仙?”大家想笑却是捂住嘴巴。

姿娘子换好衣裳,把湿的内衣和裤衩盘在头上,又能晒干,也是给自己遮阳。就有点怪模怪样的,妹子搁不住大家的怪眼神,扫了小船一眼:“看什么看,中国少数民族许多小妹都是戴着头巾,也是当帽子,我就装扮瑶族小妹怎么啦。”

汉威喳喳说道:“契姐装扮瑶族,我就装扮白族,咱俩一起摇摆。”他晃动几下身子。

船家恼了:“都累了好几天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你高兴,小船不高兴。”汉威和姿娘子同时撇下嘴。

年轻人就没个消停时候,隔一会看了阿姐气爽敞亮的心情,好像向我请示:“契爸,我也捂了好几天了。”

我斥责:“就别给船家添麻烦了,很快到点了,在界河或是住地澡房,你怎么冲澡没人理你。”汉威蔫了,吐吐舌头埋下头去。

船家给提醒了:“侨批人,你是说船到东兴还是到安南北上岸,如是借助海流的力量到安南北,我是出多一点气力,你们可省许多时间,剩下烧鹅包我有气力撑到那里。”烧鹅是好钢,船家主动送我们朝南洋进去一点。

我有点犯难:姿娘子是能打能钻的旱泥鳅,老南洋了,几只小泥猴挡不住她,而老书呆是金疙瘩,没弄清猴王真假,真不敢犯险。姿娘子不管不顾的:“既是能往南洋里面一点,还请船家往里飘一段。”

船夫只管把眼睛瞪着我,我明白了,差不多算账道别时候了,我吃力掏出身上仅有的十块银元,姿娘子一把摁住我的手说:“兄台,你往南洋里面再靠一点,我加钱,再加一点水雷保命,礁石耗力,方便客人的费用,你看可好?”

“遇见你个爽快的客人,我也是有福,不过,事前讲清楚,东兴镇现在是国统区,我们行动很方便,安南北是日本崽占领地,北南洋到南南洋,穿山林走小路,你们得小心。”船家把更多眼神给了我,显然是要我决定。

姿娘子给吓住,游离眼神,我也有点犯难,主要当然是老书呆行进的难处,倒是汉威给了定心丸,他在我耳根轻声说:“还是到安南北下船,老领导如是走路还困难,你陪他到密林歇一阵,我跑回去,拉来火猫驮他一阵,再叫上契娘拉马绳,她是东洋潮籍阿姐的好姐妹,足够心眼对付猴王。”

给汉威鼓起了勇气,我朝船家坚定说:“就到安南北上岸吧。长溜溜的海滩,你看哪里方便就在那上岸。”

姿娘子暗中拽住汉威问:“你给你契爸说了什么,冒何风险,他能下决心?” 汉威说:“你不能只看我们船上俩人,彰德批社离安南北不远,几个钟头能跑到,家中有其他侨批人,他们巴巴等我俩,也是我们的坚强后盾,我契娘点子多,我和契爸都回潮汕地个把月了,这段时间,我算她能把假猴王变成真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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