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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什么话都没留,就这样用一场大火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胤禛和梁九功踏入允禵后宅时,徐昌和哭得死去活来的乌雅嬷嬷已将太后和周嬷嬷的尸身都收殓进了棺椁中。

禁卫军在一旁手持火把,肃穆守着。

见到皇上急匆匆赶过来,所有人都跪地请安,只有允禵一直瘫坐在地上,像丢了魂似的。

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允禵怕是会蹦起来一拳打到胤禛脸上,气兄长逼死生母。

可这会子,允禵丝毫没有生怒的力气。

他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太后所在的棺椁,嘴唇都起了皮,明显是被火烤了以后滴水未沾。

胤禛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看了看棺椁,蹲在允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允禵,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话像是惊醒了允禵的魂儿,他猛地哭出声来,打断胤禛的话,像是疯了一样。

“不,是我的错,是我叫额娘失望了,是我懦弱,逼死——唔呜呜呜……”

胤禛赶忙捂住允禵的嘴,转头吩咐:“都退下,苏培盛,安排人尽快回宫,在慈宁宫停灵!”

允禵这些话不能叫外人听见。

等托合齐带着人退出去后,胤禛才放下手。

允禵什么都顾不上,以头抢地,哭嚎不止。

“额娘对我失望了,她一辈子都是为了我,可我是个废物……”

“她一个儿子都不要了,她谁都不要了,她这是要报复我们……”

胤禛蹙眉:“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是额娘自己的选择,你是想叫所有人都知道太后自戕吗?”

允禵不可置信地瞪大红肿的双眼,冲胤禛怒吼——

“都这个时候了,你在意的竟是皇家的颜面,毫无悔过之意!”

“你怎么能这样心狠,若不是耿——”

“混账!”胤禛冷着脸冲允禵怒喝,打断他的话。

“少在这里攀扯旁人!没人逼着太后在安佑宫借祖宗的势来毁了朕!朕悔过什么?”

“悔过不该在襁褓中被孝懿皇后抚养?悔过不该在她几次三番不愿意抚养我的时候,继续觍着脸住在永和宫门口?”

他冷冷看着允禵:“还是悔过不该登基,该在皇阿玛将皇位交给朕的时候,禅位给你?!”

一个个问题砸在允禵脸上,叫他刚生出的怒气都化作悲凉,重新压回嗓子眼里,哭得再说不出话。

他知道,皇兄和额娘关系不睦不是皇兄的错,也知道额娘的偏心和所为不是皇兄逼迫,可他该怪谁呢?

怪那个和尚话不说清楚,还是怪自己不像允俄那样,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草包?

允禵拽着胤禛的袍角,哭得声嘶力竭,“四哥……我们没有额娘了……若有下辈子,我不想出生在皇家了……”

胤禛看得出允禵生出了死志,额角青筋直蹦,恨不能一脚将这个软在地上的弟弟踹开。

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住,也配妄想皇位。

可胤禛也心疼这个弟弟,如果不是生在太后肚子里……也许这会子允禵已经在军中崭露头角了。

他压下火气,叫苏培盛和允禵的长随过来,将人架进书房里,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任允禵走了极端。

等胤禛回到九洲清晏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耿舒宁一直没睡踏实,听到动静,立刻就爬了起来。

胤禛静静坐在床沿,身上还带着些焦味儿,脸色格外疲惫。

耿舒宁靠在床头,轻声问:“太后的丧事,爷打算交给谁来办?”

都知道她与太后势同水火,她不会沾手此事,最有可能的是齐妃。

可要叫齐妃在人前亮了相,张罗这样大的丧仪,先前耿舒宁在宫里造下的势会被削弱许多。

她更倾向于叫宜贵太妃来办。

胤禛沉默片刻,没答她,“你知道太后……不会去皇陵?”

他想问的是什么,耿舒宁一清二楚。

她表情疏淡,“皇上这是在怪我,不该在安佑宫以鬼神手段压制太后?”

怪她逼死那个不将他当儿子的生母吗?

胤禛立时就发现了耿舒宁身上的尖锐,他怔忪了下,伸手想要将耿舒宁揽入怀中。

耿舒宁避了下,没叫他拉住。

她冷冷问:“我确实猜到太后要离宫的本意,不能肯定,但我知道八九不离十,我确实没想过告诉万岁爷。”

胤禛也不强迫她靠近,只抹了把脸,微微叹了口气。

“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以太后的性子,只要龙椅不归了允禵,大概早晚有这么一遭,只是朕没料到她会这么快……”

“你的心意朕一直都清楚,朕……”

他眼神越来越复杂,“朕心里空落落的,她这一辈子没叫朕体会过半分母子亲情,可她走了,朕还是有些难过,更心疼你。”

他的生母,从来都看不上他。

哪怕他成了皇帝,也只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连自戕都要算计他一把,他始终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以食指轻拭了下耿舒宁睡得嫣红的脸蛋。

“太后薨逝,前朝后宫当缟素百日,禁婚丧嫁娶,朕一年内不能封后,苦了你了。”

这小狐狸陪在他身边好几年,为了避免叫孩子生而为庶子,算着日子不说,也没少喝避子汤,来月事的时候格外难受。

粘杆处都已经查明,年氏、富察氏和董鄂氏、郭络罗氏甚至完颜氏,并他六个弟弟都支持耿舒宁,联名上奏的折子都写好了。

这会子,却没办法上奏。

耿舒宁表情稍微和缓了些,将信将疑盯着他。

“你出园子之前,看我那一眼,就是在想这些?”

胤禛顿了下,表情有些微妙,“那会子朕没想那么多,只有些愧疚。”

当时他的念头,万不能诉诸于口。

在得知太后薨逝的瞬间,那念头就跃入他脑海——老天垂怜,送耿舒宁到他身边,替他做了许多他为人子不能做的事。

太后的离世,对他和允禵而言,又何尝不是解脱……只委屈这小狐狸,大概要在老爷子和皇玛嬷那里落下个心狠手辣的印象。

耿舒宁难得懂了胤禛的未尽之意,她抱着胳膊,扬起下巴轻哼,表情是毫不遮掩的嚣张。

“谁说我要受委屈了?内务府和礼部张罗皇上和皇后大婚,正好需要时间!”

太后死都要恶心人,叫宜贵太妃来替她张罗丧仪,如果人死后真有鬼魂,太后在地底下怕都要怄吐血。

另者封后一事,她和胤禛的想法始终都不一样。

封她为后和立她为皇后是两码事。

前者在宫里举办个立后大典,她一个两辈子都没嫁人的大姑娘,还得跪着接旨谢恩,她怎么那么贱呢。

她要的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从午门被抬进来,要跪就一起跪拜天地。

立后旨意下到耿家,内务府和礼部操办大婚最少也得几个月。

胤禛叫耿舒宁给说愣住了,他已经大婚过,有乌拉那拉氏在前,这小狐狸也在宫里,他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

耿舒宁眯了眯眼,“又不会有人在床前等着收喜怕,世宗废后,老祖宗也是明媒正娶进宫的。”

“你可别说,就想看我在文武百官面前跪着接旨。”

胤禛顾不上自己心底那点子难过了,微微瞪她一眼,人诚实地凑到床头,到底将个小狐狸箍在怀里。

“朕是舍不得你离宫待嫁,在宫外到底没有在朕身边安全,一旦立后旨意到了耿家,等天冷了,你一个人睡得着吗?”

这会子可还是大热天,耿舒宁撇撇嘴推他。

“爷都没洗漱……那我等大婚前再回去就好了。”

谁说立后旨意下了,她就必须得回耿家待嫁?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不适合她这种山水间游荡过的小仙女哩!

胤禛也知道只要他想,可以不叫耿舒宁回去,只是这样对她的名声不好。

老爷子和皇玛嬷那里,要真计较起来,也还有的磨。

但这会子不是细思的时候,怎么也得先过了百日,才能在朝上提此事,等过了太后的头七,慢慢思量也来得及。

他顺势起身,“朕就是回来洗漱的,宫里如今是陈嬷嬷看顾,等天儿一亮,朕叫人请宜贵太妃来张罗丧仪。”

“你若不想去就留在园子里,等太后梓宫出京,朕斋戒几日就回来。”

天儿热,太后又是自戕,不宜示于人前,那些繁复的丧事流程都能免则免。

知道内情的不敢多话,畅春园不发话,御史们也不会多言,在慈宁宫停灵停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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