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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清不知道那满篓的泥巴有什么用,只觉得明宝锦一声不吭跑出去,实在贪玩,再看游飞,乱乱的头发脏脏的脸蛋,跟着这样的野孩子,迟早要被带坏的。
她抿起唇,只对明宝锦道:“还去溪边玩?才几日的功夫,你就野成这样了?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
“大姐姐,我知错了。”摘来的婆婆丁被明宝锦用衣衫兜住,她往前送了送,想着明宝清能看在野菜的份上别生气了。
“家里又不是什么吃的都没有,要叫你去张罗?”明宝清的眉头却没有松开,道:“进屋去。”
游飞手里还拖着明宝锦的泥篓子,他上前半步,又被明宝清一眼盯了回来。呱呱叽叽的小鸭子们也拥上前,又因为主人的却步而纷纷顿住脚,还有一只猛栽游飞后脚跟上,晕晕乎乎抖抖毛。
“大姐姐,那我先把篓子拖进去吧。”游飞抓抓脸,仰首看着明宝清。
明宝清虽瞧不上游飞脏兮兮的模样,可叫他喊了一句大姐姐,倒不好说什么难听话了,由着他把泥篓子拖进去。
明宝锦站在小石墙内,游飞把篓子搁在石阶边上,用口型对她说:“等下把鸭粪和糠放你家门口,你自己拿。”
明宝锦刚被明宝清训过,心情不大好,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游飞一歪头一咧嘴一对眼,做了个吊死鬼的表情把她逗笑了。
他一转脸见明宝清撩开了帷帽,表情还隐着怒,像山尖的雪一样冷冰冰的,就把两只手胡乱一团,弓了弓背。
明宝清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意识到那是在对自己行礼,很无奈地翘起右手拇指,左手除小指以外四指握住右手拇指,小指微微则分开向下指着手腕。
“应是这样才对。”
游飞觑了眼就纠正了过来,掉了牙也嘻嘻笑,样子其实很伶俐。
明宝清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乖乖坐在门槛上跟着明宝盈择菜的明宝锦,还是微微皱眉,轻道:“滑头小儿!”
明宝锦带回来的婆婆丁很快下了锅,焯了水,撒了盐。
明宝清本来不想吃,奈何明宝锦总瞧瞧她,瞧瞧菜,暗示得很努力。
“四娘采回来的,咱们都尝尝。”蓝盼晓出来打圆场,给明宝清夹了一筷子。
明宝清细细嚼了嚼,说:“倒有些像波斯菜,只是苦一些,韧一些。”
蓝盼晓对明宝锦一笑,道:“往日里吃的波斯菜若是这个焯水的做法,必定又是油又是醋的,这婆婆丁只废了一点盐花,还能吃出一丝清苦回甘,不错了。”
明宝锦又开始勾人畅想,“我觉得用这个菜剁了肉馅包馄饨吃,一定好味道。”
“我的小祖宗。”朱姨灌粥之余大叹一口气,说:“你可别说了!要人命不是?肚子里闹起馋虫来,受不住啊!”
明宝锦把粥喝干净,说:“那我种菜,种了菜,可以卖,买了银子就买肉。”
“你知道多少斤菜才能换一斤肉吗?”朱姨好笑地问她。
明宝锦看了眼蓝盼晓,道:“那还有母亲绣帕子呢。”
家里那么些大人,没得叫她一个娃娃操心生计,明宝清道:“总会吃上肉的。”
明宝锦见她替自己说话,算是雨过天晴,就笑眯眯地下了桌,道:“那我种菜去了。”
蓝盼晓虽说要种菜,也没想过要明宝锦会这样积极,她张了张嘴,与明宝清对视了一眼,同样是欲言又止,想想罢了,道:“叫她玩去吧。”
明宝锦可没有觉得自己是在玩,她是很认真打算种菜的。
明宝盈帮着她把前院牲口棚边上的杂草拔了大半,直起腰瞧着渐渐变得疏朗的前院,道:“这真是够累人的。”
文先生大抵是个很有雅趣的人,墙外的绿竹,墙内的棣棠,还有篱笆上缠着的,正冒出新刺与带着锯齿叶的野蔷薇都是他来此之后移栽的。
不过后院那株梨树,年岁似乎比这院子还要大。
石墙上菖蒲和含羞草已经破开了盆盂的束缚,在丁点泥巴里艰难腾挪,而墙角阶畔,还有许多萎靡未醒的小草。
“你拔的那株是金银花。”
老苗姨在明宝盈身后忽然出声,一身的灰衣白发,模糊地像个魂魄,吓得明宝盈一哆嗦。
“噢,您出来了。”明宝盈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老苗姨也扁了扁嘴。
蓝盼晓和明宝清在绣花样,朱姨和明宝珊是不会管林姨的,明宝盈有些担心,起身进院去了,顺手将连着根的金银花抛在墙角。
老苗姨看着明宝锦蹲在那用一把短锄耕着地,河泥和砻糠粪肥也照她说得那样,踩好了放在一边了。
“你这丫头,倒是说干就干,瞧着还挺麻利。”
明宝锦两手握着那短锄在不停地挥,像是心里有主意。
“在府上难不成你也干过?”老苗姨纳罕地问,总觉得这应该不可能。
明宝锦停下动作,抵住短锄休息了一会,说:“我还和阿姨一块住的时候,她开了一片地,种香瓜。”
这些记忆其实不太清晰,但阿姨咬那一口香瓜时的笑容实在太快乐了,所以明宝锦记住了。
她留下了那些香瓜子,想要在那间小院里种出好吃的香瓜来,吃个够。
“不过香瓜只长了一卷小秧秧,她就死了,我就和刘嬷嬷一块住了。”
“哦。”老苗姨看着落日渐退渐消,夜色渐浓渐深,她深深吸了口清新而透凉的空气,又说:“育苗的土铺上一分厚就行了。
“嗯。”明宝锦继续挥锄头。
翻好了地,撒好了土,播好了种,天已经黑了。
明宝锦这一夜睡得打起了呼
蓝盼晓这一阵刚好睡得深,没被扰醒,隔了半墙的明宝珊却被吵得睡不着,翻了两回,委屈掉了眼泪。
朱姨起夜回来,见她在那‘呜呜’地哭,压低了声音说:“哭哭哭,哭什么?!”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阿姨,我真受不住了,我身上睡得青一块紫一块,疼死人了。”
明宝珊说的话没半个字是假的,她皮肉娇嫩,生来就是要睡高床软枕的,破烂草席如何能忍!
“谁叫你那姐姐假清高,”朱姨将明宝珊搂进怀里,道:“求人也不会有个求人的样子,她素日里交际良多,怎么连个雪中送炭的人都没有!?害得咱们都跟着吃苦!”
“咱们家遭了这样的事,大家避之唯恐不及,我素日里往来的友人也不敢照拂啊,同大姐姐交好的邵二娘子,不是还曾派人来告知二哥、小弟的处境呢。”
听了明宝珊这话,朱姨推搡了她一把,道:“你倒忠心不二,自己都顾头不顾腚了,你那些哥哥弟弟的消息除了叫人心烦之外还有什么用处?能顶饱?”
明宝珊抽泣了两声,结结巴巴道:“阿姨,你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你倒问起我的打算来,在家里从来以你大姐姐马首是瞻,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主意?如今倒问起我的打算来了。”朱姨有些发恨,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又道:“我怎么没有打算?我这一辈子都在替你打算,先头的岑氏眼高于顶,对你不屑一顾,早死又换了这个来,也是个不会挣的,家里大事小情都叫你姐姐拿着,若没有我绞心脑汁地从你爹那给你挖银子,前半辈子你能过得那样痛快?那金乳酥你想吃就能吃,三娘、四娘尽拣你吃剩的。”
明宝珊依旧是小声啜泣着,朱姨叹了口气,揉揉她的肩头,道:“别哭了,再熬几日吧。”
“阿姨,有什么打算,说来叫我安心。”明宝珊止住哭,忙问。
朱姨摸摸她的脸庞,道:“你有本钱呐。可别学你姐姐假清高,这地步了还摆着架子等好郎君来找她,我要是她,早就求了岑家给我寻一门可靠的好亲事。”
明宝珊还是忍不住替明宝清说话,“姐姐是放不下林三郎,他们可是打小定亲的。”
“放不下,那就缠上去啊!”朱姨道:“林三郎那封信她都没回,看过就烧了,这算什么?你姐姐样貌好,林三郎也吃她冷情矜持那一套,可她自傲到连稍稍示弱求怜都不做,岂不愚蠢?”
明宝珊思索着朱姨的话,觉得似乎很道理,但想了想,又问:“可就算姐姐那么做了,她与林三郎的婚事也不成了。”
“婚事不成,还有情分呐。”朱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