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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叔惊慌得脸都白了,一边瞧着明宝清,一边对林千衡说:“郎君,您可不能这样说,婚姻乃人生大事。”
明宝清没有看冯叔,但他那种催逼的目光实在灼烧,于是干脆替冯叔更露骨地说了一句,“婚姻,乃祸福之阶。”
林千衡的眸子睁大了一瞬,睫毛又缓缓遮落,显得那般委屈不甘。
明宝清不忍再看他,垂眸道:“你我若再续前缘,一月两月,只觉失而复得,欣喜交加,一年两年,习以为常,渐渐生倦怠,三年四年,官场之上妾无助益,家宅之中郎君冷待。”
“你到底还是信不过我。”林千衡落下一行泪来,明宝清其实信他有真心,只是不愿这颗真心被俗事蛀空。
明宝清摸了摸自己干涩的眼睛,硬起心肠问:“明家出事已有半年之久,三郎为何现在才回来?”
林千衡果然不好回答,满脸的愧疚颓然。
冯叔欲言又止,看向明宝锦的目光很有些谴责意味,似乎昭示着林千衡在家中这些时日也是因她而饱受摧折。
明宝清瞥了他一眼,冯叔稍缩了缩,但还是那么看着她,只叫明宝清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奈。
冯叔是打小看着林千衡长大,既希望他做出正确抉择,又不忍见他伤心至此,更不愿他因此事误了科考。
“你回城中安置吧?此番同行的族兄族弟必定不少,你且要忙呢,等把他们都安顿好了,你自己也要多温书。等秋闱得了功名,在父母眼中也算成材了,我,我也盼着呢。”
明宝清一席话,就好比装了火炭的铜熨斗,仔仔细细将林千衡的怅然悲苦都熨平。
她没有给出什么假设和承诺,但林千衡却以为自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肯乖乖地回城了。
天空的雨云好像一床散而破的棉絮,正缓缓的侵占着日光的余地。
“明日约莫会下雨,雨日点灯温书,最惬意。”明宝清收回目光,又看向林千衡说:“备考要心无旁骛。”
这是叫他不要再来的意思,林千衡弯腰站在车上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冯叔这下开始感激明宝清,笑道:“明娘子有什么需要的,老奴备了……
明宝清心下有些不舒服,可见林千衡局促难安,又道:“钱自然是好,不过二娘已经私下给了我好些,我不缺钱,冯叔若有帮我的意思,倒有几样东西,我很想要。”
“什么?”冯叔侧眸看了林千衡一眼,警惕起来。
“茴子白、波斯菜和白菘的种子。”明宝清每说一个,冯叔眸中警惕就消散一分,而困惑陡生。
“好。”林千衡就算是不明白也会答应。
冯叔也忙不迭道:“明儿就给您送来。”
明宝清别开眼抬首看向云,轻道:“多谢,今日大雨若能浇透,明日育苗
省两担水。”
天上的云相是雨云无疑,冯叔笑道:“明娘子都已经学会看云了?”
林千衡道:“冯叔,不要乱说。”
明宝清却坦然道:“是啊,同一位老丈学的,不过我只是学了点皮毛,老丈若看一眼这云,都能说出这雨会在几个时辰之后下,雨大雨小,雨急雨缓。”
游老丈这观云辨日的本事,合该去钦天监拿俸禄才是。
林千衡依依不舍地走了,他将身子探出半个马车,明宝清看着他摇摇又晃晃,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了。
“元娘。”挎着一盆湿衣归来的蓝盼晓一声唤,明宝清却没有迎上去,而是转身避了避,收拾好了神色才转脸,又伸手同她一道抬盆。
“谁来了?”蓝盼晓看着马蹄车辙印,问。
“三郎回京了,来看看我。”明宝清故作轻松,又问:“小妹呢?”
“同小莲和小青鸟在溪边玩呢,你放心,苗姨教他们用草编篓子设陷网虾鱼呢。”蓝盼晓早看出她神色不对,惊喜的声调也落了下去,“三郎说什么叫你不高兴的话了?”
“若是叫我不高兴的话,又何必马不停蹄地跑到我跟前来讲呢。”明宝清在晾衣的竹竿前停下,弯腰拿起一件明宝盈的衫子抖开。
蓝盼晓觑着她的神色,揣摩着说:“三娘和四娘乖巧,我带着她们也不吃力。三郎若有那份心,其实……
“在别人看来,我其实唤您姐姐更合适。与我相较,您才是那个本可以不挑担的人。”明宝清抻了抻衣裳,说。
两人都红着眼不去看彼此,蓝盼晓道:“我是个没地方去的人。”
“这是浑说了,我们都是因为您才有了这个落脚地。”明宝清蹲下身,拎起一条湿淋淋的床单说,“母亲别以为我为了妹妹们舍弃了什么,三郎有心又如何?多的是人不肯。”
“跟着三郎来的还有谁?随从也敢同你摆脸色?”蓝盼晓追问着,接过床单另一头开始拧。
“摆脸色虽不至于,可,”水滴滴答答落下,明宝清忍了很久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既想我磨灭三郎的心意,又要我不伤他,既不能使他对我太过不舍,又不能泯灭他的心志,误他前程。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要求这样多?”
明宝清说得声音发颤,整个人也终于支撑不住,但也只是扶着墙头哭了几声,蓝盼晓搂了她一会,她便抬起头,抹掉眼泪,抖开衣衫,道:“明日恐会落雨,能早晾干一分是一分。”
第029章 静宁观
明宝清所估计的那场雨寅时就开始下了, 下到天亮还在下,明宝锦迷迷糊糊坐起身以为还在日暮,又倒头睡去, 只是片刻后她忽然发觉明宝清不在, 起身出去看, 发现蓝盼晓也不在花厅榻上歇着了。
因为烛火摆在花厅可以分光给左右, 蓝盼晓还能多绣几针,所以她就一个人睡在了花厅,让明宝清和明宝锦睡在了内室。
推开屋门, 雨声一下逼近, 蓝盼晓和明宝清正在檐下做活计,绣帕子凿榫卯,偷那云缝雨幕里的一点光。
小鸡们被放进了堂屋里, 正探头探脑的啄着石头缝里新冒出来的杂草, 偶尔一滴雨落在脑袋上, 惊的它们一蹦。
方桌边所有的椅都空着, 明宝锦偏偏拿着一个菜团子挤在蓝盼晓和明宝清中间。
菜团是蓝盼晓早起现蒸的,苋菜粒和豆角都剁成细粒粒,裹上一点点的粗麦粉。
豆角是种出来的, 苋菜却是沿着墙缝长出来的, 掐了几回了,越掐越繁茂。
明宝锦越嚼菜团子越觉得有股子鲜, 问:“母亲把我昨天捞回来的小虾米也剁进去了吗?”
“你这小嘴怎么就这么灵?”蓝盼晓笑道。
小鸡们据守在明宝锦下巴底下,等着她漏嘴巴掉食下来, 但很可惜的是, 明宝锦的嘴巴不漏,一粒菜也没掉地。
它们不依不饶地追着明宝锦, 直到她进了雨里才罢休。
弯弯曲曲的乳瓜藤叶爬满了整架,在雨水的击打下轻颤着,明宝锦搭着斗笠去数乳瓜崽,每天早起都要数一回才安心。
雨水渐渐停了,日头也干脆地露了面,残余的水汽消散飞快,不知是哪只最勇敢的小鸡试探了一下,随即欢快地带着大家蹦进地里找食去了。
明宝锦也是那群小鸡中的一员,她要同游飞去采山槐。
除了蓝草之外,陶家染坊还收槐花,未开的花苞能制出嫩绿色,若是已开的花,则可以绞出黄绿色来。
“这才下了雨,山上湿滑滑,怎么好摘呢?”蓝盼晓问:“而且槐花串上都是水,会压秤,陶家不肯收了怎么办?”
“小青鸟说,下了雨槐花上就没有树蚁了,天晴的时候一串花上全是,抖都抖不完呢。因为下雨天路难走,槐花串子也比晴天的要干净,所以他家还是一样的价呢。”明宝锦同游飞在一处,倒成了个杂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