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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再问你。”明宝盈盯着殷初旭,问:“方姐姐为什么忽然寻死?”
殷初旭没有回答,明宝盈看着他衣襟上的锁子纹,视线顺着这种祈祷平安的纹饰向下,直到袖口处,她想起了明宝清告诉她的那一幕。
明宝盈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拽得殷初旭没了支撑,身子一晃,几乎要跌在她身上。
“怎么?是瞧见她给你五舅舅、四姨母做衣裳,觉得她们不配吗?”明宝盈愤怒地说。
“不是。”殷初旭无力地答。
“那你那天晚上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明宝盈逼问他,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咬唇摇头,只把两滴滚烫的泪溅在她手上。
两人的对峙被明宝清打断,她把殷初旭从明宝盈身上提起来,惊讶地发现男孩已经长成小郎君了,个头比她还略高一点。
明宝清这才想起来,殷初旭也不过只比明宝盈小一岁,男孩后长个,这是追上来了。
“胡闹什么?”她轻斥明宝盈。
明宝盈不说话,忽然把端起一碗粥倒进另一碗里,又把那碗粥端了起来,起身走到殷初旭面前。
她把陶碗的边沿直接撞在殷初旭唇上,看着他面露痛色,阴森森地说:“喝啊,放了葡萄干的,你母亲说你最喜欢。”
“三娘!”
明宝清把明宝盈抱开去,她径直把陶碗塞进殷初旭手里,看着他唇上渗出血来,“阿姐,他可还想让我们坐牢呢。”
“不会的。”殷初旭说话时粥水沁进了嘴里,甜得发苦,“阿娘是自尽。”
“是吗?”明宝盈冷笑反问,“这样笃定,是在替自己开脱吗?”
殷初旭红着眼看她,粥水和血在他唇上发亮,像是漆红的令签打在了他脸上。
“方姐姐不会想看到这些!”明宝清这话让明宝盈恍如大梦初醒,她望了静宁观一眼,低了低头。
“你怎么没个随从跟着?”明宝清问殷初旭,他又是不答,明宝清俯身提起食盒,只好说:“我们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殷初旭贴着墙面站着,阳光在他脚边,但就是落不到他身上。
不知是站了多久,他捧起遗在掌心的粥碗,把里面的冷粥都吃了。
煮后的葡
萄干软软的,柿饼丁却还残存着一点韧劲。
殷初旭想起明宝盈说的话,心道,‘这也算,喝到阿娘煮的腊八粥了。’
第059章 人胜日
明宝清和明宝盈进城除了来履行承诺给静宁观送腊八粥之外, 还为了来碰邵棠秋一面。
“我见到苗娘子了!”邵棠秋有点替自己骄傲,又对明宝清说:“你放心,是四婶自己说带我去的, 我可没主动提啊。”
“你与苗娘子说上话了?”明宝清问。
邵棠秋面露难色, 说:“算吧, 不过都是我在说, 她至多就是看着我,没什么力气说话。我与她说,正月初七人胜日那天, 我就想法子带她出府去, 你们只要在偏门接应她就好。其实很简单的,她在户籍上是个死人,所以根本没有卖身文书, 她只要逃了, 四叔他连官都没得报, 若是报官, 他自己第一个跑不了,对不对?”
人胜日是本朝非常重视的一个节日,不逊于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宫廷里会给群臣赐宴, 以邵阶平的官位来看, 他一定会去。
“那事后不会被邵阶平疑心吗?”明宝清有些担心邵棠秋。
“疑心又怎样,他敢揭破吗?”邵棠秋顿了顿, 说:“乌珠儿,其实苗娘子的身子虚透了, 我乍一眼见她, 还以为她已经,唉, 那些补药进了她身子里,一点起色都没有,我觉得还是要让她尽快见到家里人,而且我的婚期在四月里,出了正月就要待嫁,我就没那么自由了。”
见明宝清担心她,邵棠秋又笑了笑说:“其实这门亲事也好,起码给了我一些狐假虎威的本钱,我如今进出四叔院里,下人们的笑脸都多些。”
明宝清心疼地看着她,有些看不够。嫁给安王后,她就是安王妃,两人往后更不好见面了。
“别怕。”明宝清说。
“不怕。”邵棠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我真的不怕,乌珠儿,我只要瞧着你,我就觉得没什么事好怕的,咱们都能办成!”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顺遂得令明宝清有些不安。
不过明宝锦就没有想这么多了,她很开心,在除夕守岁的夜晚,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游飞。
那时,众人正聚在一块烧竹节,爆裂的声音响亮清脆,而且还充满未知,无法预计下一声会响在什么时候。
提心吊胆的时候,那堆燃烧着绿色的火焰反而安安静静,等俩小孩开始交头接耳了,又忽然冒出一声崩裂的巨响。
游飞捂着明宝锦的耳朵,觉得自己方才一定是幻听了。
但那爆竹声后的安宁中,明宝锦又说:“大姐姐说了,初七,初七就接你阿娘回来。”
游飞听不懂这句话,于是明宝锦把这件事说了一遍,又一遍。
狂喜过后,愈发不安。
游飞反反复复让明宝锦形容苗娘子的样貌,生怕她弄错了。
明宝锦不厌其烦,又说:“那帕子就是她绣的,怎么会错呢?”
“不会错,不会错,真是我阿娘。”游飞喃喃道,然后他的脸色冷了下去,就算被火光照映着,也没有丝毫温暖。
直到明宝锦看他,他才露出欢喜至极的神色来,心底却像是被戳了一个洞,淌出浓郁稠黑的恨意。
他要邵阶平死。
原本明宝锦以为把苗娘子还活着的这件事告诉游飞,他会很高兴的。
但过年这几日,不论是多好吃的东西,多鲜亮的衣裳,多好玩的把戏,游飞都兴致缺缺,只有在明宝锦硬带他去的时候才动一动。
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有时候人在这里,魂却不知在哪里了。
明宝锦觉得这也没什么,等苗娘子回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初七这日,明宝清架着驴车早早就进城去了。
她是打算一个人去的,但天还没亮的时候,游飞就在门口等着了。
那么冷,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明宝清没有说话,游飞也没有,他在前室坐下,问:“小布头之前烧了好几日,就是因为在邵家突然发现了我阿娘还没死,吓病的?”
他没有拿这个问题问过明宝锦,他甚至没有过多追问苗玉颜的处境,很多东西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了,没有必要让明宝锦再回忆一遍。
明宝清轻轻‘嗯’了一声,游飞空空咽了几口,把涌上来的泪意都吞了回去。
“大姐姐,谢谢你。”
明宝清觉得说谢还太早些,但也笑了笑,说:“见到阿娘,就说很想她,别问她好不好。”
正月进城的人太多了,进城的队伍排得老长,明宝清的小驴车在人群里一点点往前挤。
游飞缩着手脚坐在车里,看着车厢里铺着的一卷席、一条褥、一个软枕,还有一个小小的炭盆和一个摸起来温温烫烫的葫芦。
游飞搂着那只葫芦,拔开了塞,一股甜香微辛的气味冒了出来,是生姜红糖水。
他知道这是很贵重的补品,糖贵,姜也贵。
这些东西,这些心意,游飞不知要怎么偿还才好,同时,他又觉得是不是布置得太好了一点,彷佛是去接一个刚出生的娃娃,但苗娘子毕竟是个大人了。
游飞把塞子紧紧按了回去,他不敢再细想了。
外头的人声不减,只是忽然他听见明宝清说:“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