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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清失笑,拿起桃子咬了一口,道:“这个位置看龙舟挺好,就是射红看不清了。”
“射红都是贵人们玩嘛。”卫小荷抱着树干站了起来,用手搭着凉棚,道:“其实也能看见。”
岸那头的射红在龙舟竞渡结束后就开始了,这比赛其实很简单,就是射落树梢间的红果子。
果子不是真果子,是糖做的,大小不一,得分自然也不一样。
最大的似甜瓜,最小的似鹌鹑蛋,射落坠地时金箔四溅,糖壳脆响,很漂亮也很奢靡。
射红可以男女同赛的,明宝清和明真瑄从前都是射红这场赛事的常客。
他们兄妹俩赢过不少彩头回去,明宝清的那把长梢弓就是她第一次夺魁时的彩头。
“长公主亲赐银勾长梢弓一把。”
记忆中,内监的唱喏声忽然冒了出来,明宝清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那把弓是圣人给的彩头。
正当明宝清想着往事的时候,耳边忽然风声很劲,她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想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扑过去摁下了卫小荷的头,与此同时,一根箭就贴着她的耳戳进了她身后的树干里,明宝清的头发甚至都被扎进去的好几缕,扯得她头皮都绷紧了。
明宝清伸手去拔那根箭,很松就掉下来了,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个七枚铜钱摞起来厚度的圆孔。
射箭之人即便没有使出全力,这力道也很了不得了,因为这箭没有箭头。
卫小荷看着中郎将带着人挎着刀来到树下,揪着明宝清的衣襟,战战兢兢又无助地叫着,“大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中郎将抬头看她,看着
她攥紧了那根无头的箭,他顿了一下,道:“明娘子,圣人要你过去。”
直到听见了这句话,明宝清的神思才稍微回拢了些,她点了点头,平静道:“好。”
明宝清下了树,随着一帮金吾卫中间往对岸去,她看起来像是被押过去的,起码在严观看来是这样的。
他看见明宝清时正在抹脸,几缕湿发垂在眼前,而明宝清就那样从发丝间走过。
严观立刻快步跟了过来,想抓住他的王阿活受了一个肘击差点呕血。
中郎将已算很给他面子了,压低声音道:“圣人要她过去的,你别掺事。”
但严观不听,依旧跟过来。
中郎将自己也不清楚这桩差事是为何,心里正打鼓,想着反正严观也过不了侍卫的关卡,便不理会他。
明宝清转首看严观,他身上湿了好些,头发显得更黑了,目光震惊又担忧,被侍卫横枪拦住的时候,他步子都没停,似乎连理智都没有了。
‘这样喜欢我吗?还是说,只是担心恩人呢?’
明宝清心想,她扬了扬手,叫他回去,又笑了笑,示意无事。
严观站在那里,被王阿活拖着往后跌了几步,他看起来好像快哭了,可能只是明宝清这么觉得,王阿活觉得他要疯了。
‘这个表情还真是新鲜。’
明宝清冲他笑了起来,转身迈上台阶。
第088章 射红
明宝清走上一处高台, 右手边是另外一条长长的台阶,几乎是一步一哨,过了几道岗哨后, 连中郎将也不得入内了。
明宝清余光瞧见高处有一个垂着帷幔的长亭, 她揣测那是圣人和宠臣的所在。
长亭下边一阶一平台, 上面坐着的起码都是五品上的官员, 明宝清瞥了一眼,见多是一些年岁比较轻的官员,还携着家眷, 气氛本来挺惬意随和的, 但明宝清的出现,似乎扰乱了一点平衡。
她管不得许多,又下台阶, 入目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坦草地,
一个女侍卫来领她进去, 气度衣着都很像紫薇书苑的护卫, 但要更加冷峻一些。
侍卫直接把明宝清引到了射红场上,递给她一把弓和一桶箭,道:“圣人觉得今年参加射红的人技艺平平, 都没有什么看头, 想起明娘子当年风姿,所以请您来一展身手。”
眼前是密密悬红的树林, 身边是谁,明宝清没有管, 她只知道自己身后是高台, 是圣人,但没人让她请安行礼, 也不给她一个报上家门的机会,她就是被推到场上的一个戏子,不管她愿不愿意,锣一响,就要开场。
不过明宝清没有被这种有些蔑视的情绪遮蔽太久,她只是看着手里的那把弓,那是她的长梢弓,她抽了箭,也是她惯用的长箭。
太趁手了。
明宝清在这一瞬忘掉了恐惧和困惑,抬手就是一箭飞出,直接击落数枚红果,只听见四声很令人心旷神怡的脆响。
“记十六分。”
明宝清的到来像是破开死水的一颗石头,叫人振作且忌惮,接下来几人一箭分别得一分,三分和两分。
说明她们只射落了一个瓜红果,一个杏红果和一个桃红果,不似明宝清那样一箭射落了一个杏红果,一个两个李子大的红果和一个鹌鹑般大的红果。
“记十二分。”
赢下这个好分数的崔四娘子斜眼看明宝清,却见她目视前方,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反而是勾唇笑了一下。
‘来玩吧。’明宝清甩了甩手腕,心想。
接下来的时间,就只听林间悬红坠地脆声接二连三响起,因为不间断,所以有了乐曲一般的曼妙节奏。
高台上,倚在软榻边的萧奇兰稍稍坐直了身子,转脸时先看见了垂在榻边的镶了金红边的银纱裙,孔雀翠羽一片一片,缝了满裙,在春风中翕动着纤羽,彷佛是在这裙衫生出来的,毫无绣线的痕迹。
萧奇兰稍稍仰脸,入目就是重重叠叠的宝珠项链,因配合孔雀裙,所以宝珠以蓝、绿、黄、棕为主,项链下裸露的肌肤丰润细嫩,没有任何将要衰败的征兆。
“呀,崔四倒是起劲了,怎么不藏拙了?”萧奇兰甜蜜地笑了起来,看着倚在榻上的无比尊贵之人,道:“不曾想明大娘子箭术这样精妙。”
“听闻明真瑄的箭术在陇右军中也算排得上号。”穿着轻薄铠甲的荆统领走了过来,又俯在圣人萧世颖耳畔低语了几句。
“噢?”萧世颖额间花钿是蓝花点红蕊,衬得她一双眸珠深若星海,华贵之余,还有一丝邪魅之气,“这事儿到现在还能如此有趣。”
萧奇兰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又听萧世颖道:“这小娘子一出,悬念皆无好没意思。瞧着那一对对的,只想着赛事散后出去做交颈鸳鸯,不若男女同赛吧。看那林三郎的眼珠子都要黏上了,就让他上场离近些看吧。”
“您让林千衡和明娘子搭档比赛?”萧奇兰惊讶地问。
萧世颖轻笑了一声,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道:“高家的面子也不能这么踩。”
“那明娘子要与谁同赛?”萧奇兰含下了脖子,眯眼笑的时候见萧世颖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荆统领随即退下。
过了约莫一株香的时间,明宝清的独赛中胜出毫无悬念,她甚至都没有补之前缺掉的几轮,就遥遥领先,分数漂亮得刺目。
萧世颖着人问她要什么赏,她没客气,利落潇洒地转了转手里的银勾长梢弓,高高举起。
“念旧啊。”这三个字的尾音拖得长,让萧世颖语气有了点叹息的意味。
“原来明娘子是这样一个人。”下首的矮榻上,一个穿着常服的俊美郎君慢悠悠地说。
“怎么?宇文侍郎对她也有所耳闻?”萧奇兰道。
宇文惜转过脸望着萧世颖,他生就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很美,但一丝女气都没有,笑起来时,风月无边。
萧奇兰素来对男色毫无感觉,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见过我阿兄带回来的一份手稿,说是她设计的一个槽碾,还要求在工部的记档中署上明氏所著。”宇文惜说:“阿兄素来古板无趣,但偏与明娘子每月都有些书信往来,惹得嫂嫂这把年岁开始吃醋,拆信一看,全是些农用器具的探讨,我还以为有热闹可以瞧。”
“什么热闹不好瞧,瞧你阿兄阿嫂的?”萧世颖轻笑着说:“倒是没想到明娘子的才能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