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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清能感到边上的羽林卫都紧了起来,她尽量小心地站起身,走到纱帘畔跪下。
“再过来些。”萧世颖还道。
明宝清拨开纱帘,行了短短几步,又在珠帘前想跪下。
但萧世颖居然还说:“到这来。”
明宝清轻轻拨开珠帘,就见那长塌之上倚靠着一个素面玄衣的女娘,唯有额间红蓝花钿繁复华美,将她整张脸都点缀得如同异世珍宝般奇异瑰丽。
榻边伺候她的宫人识趣退在两旁,明宝清走上前,缓缓低头跪在脚踏上。
一只非常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抚过她的下颌,勾起她的下巴,将她整张脸抬了起来。
明宝清先是垂下眼,眼皮颤了颤,又抬眸看向萧世颖。
她没有用脂粉遮挡面上的细纹和瑕疵,可以看出还是一副很清婉的样貌,却有着非常姣美的神态,只看样貌真是一丝英武也无,但她目光灼灼,仿佛可以烧掉一切令她不快之事。
明宝清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眸珠湿热,水光熠熠。
“嗯?”萧世颖用指尖抹去她眼尾湿痕,轻问:“这是怎么了?”
“陛下。”明宝清的声音轻轻发颤,她道:“能不能把他留给我?”
严观今夜做饵,诱崔家出亲兵,联合骁卫叛军一起攻进内苑。
如果萧世颖要彻底抹除严观这个人,那么眼下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她虽然经由萧奇兰之口给了严观一条生路,但一言九鼎这句话对于帝王来说其实渺若尘埃。
因为严观今夜行的就是乱臣贼子之事,人人得而诛之,名正言顺。
“还是放不下吗?其实情这种东西,放下了也就放下了,你先放,总比他先放好。”萧世颖问:“明源有些行事作风,你真可以学一学。”
明宝清听得这一句,只觉心如刀割,但眼泪却渐渐收干了。
“若你护驾有功,诛灭罪臣,这份功劳足可以封侯的,届时你就是明侯,明真瑄、明真瑜、明真瑶三人都可以脱去奴籍,甚至,朕还可以将侯府重新赐予你,兰陵坊又远又小,何必蜗居在那里。”
明宝清在青槐乡上住着的那些日子里,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明家能重新立起来,兄弟能脱开奴籍。
眼下这个愿望唾手可得,她却犹豫了。
“一切尽在陛下掌握之中,我即便诛杀了他,又有何功劳可言?”
“你这是不信朕?”
“下官不敢,这世间的一切得来都有原因,”明宝清轻轻摇了摇头,道:“下官如今已经更习惯春种才有夏收,以小博大,赌徒之性。”
“那,他有没有赌徒之性呢?”萧世颖问:“眼下他们已经在荣华门了,不论是不是饵,这对于他和崔家来说,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若博一把,即便做了崔家的傀儡皇帝,那也是皇帝啊。”
“他若临时倒戈,我必诛杀,诛杀不成,我也不苟活。”明宝清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地说。
萧世颖笑了一声,道:“你不为了明府荣光,你为朕?”
“荣光是依附陛下的圣明而来,如若没有您,下官谈何荣光?陛下,兰陵坊又远又小,宪君公主府为什么会选在那里?”
萧世颖眼眸轻动,道:“为什么呢?”
“因为高处不胜寒,她累了倦了,但又离开不您的垂怜庇护。”
明宝清样貌冷艳,风骨傲然,却跪在榻上用泪眼诉着这种言语,实在格外叫人动摇。
“西宫有望阁,你去吧。”萧世颖说。
明宝清慢慢站了起来,又跪下谢恩,然后转身离去,直至到了殿外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天梁宫的三道宫门都是由女官把持着的,就算强攻只怕也很困难,崔家蓄养的那批精锐就是用在这里。
这批精锐约莫二百人,为首几个约莫四五十岁,眼眸较常人要浅淡,有夜视之能。
严观觉得他们不像兵,倒跟他捉拿过那些做脏活的杀手很像。
而那些面嫩的小郎们全都是崔家早几年间从各地武举初筛时就掐来的苗子,个个飞檐走壁,身轻如燕,由崔机带着,颇有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连严观看了都不由暗暗心惊,只怕萧世颖这一次玩脱了,不剥一层皮都不好收场。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身份,严老九要养着你了,我就说他怎么无利不起早。”那与严九兴有仇怨的刘中郎将将剑尖上的一串血珠子往严观身上一甩,笑容狰狞地说。
今夜两边都是想严观死的人,若是如此,何必憋屈。
严观看着刘中郎将赶马稍领先他半个身位,不再犹豫,当即拔刀冲着他脖颈就是一刀,马儿还在奔跑,脑袋却已经掉落在地。
严观看了眼震惊的李辅翼,一刀又挥向身后的骁卫,刀口上的血迹和骨屑飞溅,呵道:“谁人再敢对我不敬,这便是下场。”
这一刀下去,严观真就像是要登台做个称王称帝的乱臣贼子了,他手上没兵没权,晃晃悠悠一个草台架子,自然要崔家的人来替他撑着。
崔机大笑了几声,连说几个‘好’字,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明宝清此时已经登上了西宫的望阁,只见这阁楼之上,坐着一台硕大的弓弩,这是用来射重箭的弓弩,明宝清增设的重重机关可以弥补拉弓臂力的不足,甚至大大提高了射程。
“明主事肯定会用,下官就不赘言了。”窦中郎将抱臂道。
明宝清当然会用,她做的东西她怎么不会?她心里倒也没翻江倒海的,反而冷静如一滩死水。
她转脸看窦中郎将,道:“领兵去救公主,是哪一支羽林卫?”
“是从前护着宪君公主的往来契丹的那一支,还有兰陵坊中的一些旧部”窦中郎将说:“以及各位郡主、县主的私军,很早之前就在龙首原中练兵了。”
“原来如此。”明宝清将熟稔地将重箭设下,移转弓弩的方向至三重宫门外。
外宫有几处地方失了火,烧得像是太阳的碎芒掉了下来,天梁宫这几处本该灯火明亮,因报了刺客,而陷入一片灰暗之中。
明宝清隐约看见袭来的人马放慢了脚步,但其中又有几个从队伍中脱离了出来,如离弦之箭般飞快向天梁宫射去。
明宝清明显感觉到窦中郎将就是一震,似乎没有料到这一项,眼见他们越过第一道宫门,直往第二道宫门来了,她拿起一把重弓拔箭上弦射出,但那只长箭与贼人擦肩而过,反而暴露了望阁。
窦中郎将一刀将射到明宝清眼前的箭击落,只听她道:“李先生和三娘去岁做的光箭!你射去照明,我来射人。”
窦中郎将闻言立刻燃了一支光箭朝那厢射去,这光箭其实就是响箭的变体,放大了光亮减少了声音而已。
白光在那些刺客头顶炸开时,他们全都不约而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善夜视之人必定不能直视强光,这是注定的,刚在刺目的光芒中睁开眼睛,就已经被一支长箭定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崔机并没打算强攻入天梁宫,只是前方那道炸起的白光他们都看见了,而象征着成功攻入宫门的号声却迟迟不曾响起。
严观知道那是火药监的新玩意,见到崔机吃惊非小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
只下一刻他便转脸看向严观,道:“也该是公子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你等着叫他们来收尾就是了。”
严观轻描淡写地说,弃马一跃而上,落在天梁宫墙内渐渐消散的余光里,走进明宝清的视野里。
第194章 异心之人
光箭追着严观一团一团的炸开, 明宝清的箭也跟着他,一箭箭与他擦身而过,非常逼真。
崔机倒是一直藏身在黑暗中, 被盾牌护卫得很好, 便是天梁宫的宫门被打开了, 他也踌躇不前。
“此战要胜只能是快!你倒叽歪磨蹭起来了, 难怪崔谋死了,这崔家下一辈做主的都轮不上你!”李辅翼不屑地说了一句,拍马往天梁宫里去。
崔机犹豫了一下, 也催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