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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种曲辕犁小巧灵便,但听阿兄说,在陇右一带还是用从前的直辕犁居多。”明宝清一一画出犁的各个部件,说。
“为何?”严观问。
“陇右有很多土地是沙石,很坚硬,直辕犁虽然又大又笨重,但犁头大,刀面大,能够犁耕的土地更多,所以还在使用。”明宝清有些感慨,道:“农具好不好,只有农人说了算。”
“这曲辕犁你还想怎么改?”严观又问。
“我耕了两日地后发觉……
“你耕了两日地?”严观忽然声高起来,上下打量着她,道:“可还能走?还能跑?还能跳?”
明宝清听他又说起那日差点跌跤的糗事,就别过脸去不理他。
“我认真问你。”
“我也是认真不理你。”
明宝清托腮看着黑二在水田里犁地,又听严观颇为谦卑地问:“耕了两日地后有何心得,可以说来给我等愚民听一听吗?”
明宝清勾起唇角看他,又垂眸看自己画在纸上的犁,说:“我觉得整架犁可以只留犁辕、犁铧,犁梢和犁底可以做成一体的,这样会更加轻便一些。水田犁的犁铧斜面向上一些,这样在破开泥水会不那么受阻。”
严观仔细听着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想了想,说:“那犁铧底部磨损就会很快,虽然是铁制,但因为你所设想的这个犁铧有斜面且向上,犁底的部分变小,磨损只在这一处,也会被磨得很快,木头可以时时修补,铁却很难。”
严观说完,就见明宝清转脸看他,就那么看着他,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都看透。
“对,”明宝清点点头,“你说得对。那就把犁头的部分延长做大,大得可以包住犁铧,那么容易磨损的部位就是木料,待这处损坏之后,再敲一块上去就好了。”
她想定了,有些满意地瞧着删改后最新画出来的一架犁,又看严观,不解问:“你怎么想到的?快快辞了你的不良帅,去工部谋个职位吧。”
严观摇摇头,说:“明娘子珠玉在前,没你可想不了这些。”
“严帅的马屁听着还真是新鲜。”明宝清笑着把笔墨画卷收到书箱,草垫和画案被严观一臂拿了起来,他问:“你先头是怎么把这么些东西运过来的?”
“一趟一趟走呗。”明宝清说。
耕地毕竟
是重活,那个犁又不是根据女娘身量造的,也就是明宝清个头算高挑,勉强能用。
她耕了两日地,腰腿酸痛,眼下走路还别别扭扭的,非要把腰腿绷得笔直,不叫严观看出来。
“痛就痛,别绷着了。”
严观想背她,想抱着她走,但也知道她不肯,俯身把她手里的小书箱也拎了过来。
明宝清瞧着他,见他没有一丝要笑话自己的意思,才有些不快地道:“生来力弱,不公平。”
“这种重活不必抢来做。”严观随口一句,却被明宝清又顶问一句,“那要抢什么来做?生儿育女,洗衣煮饭?”
“生儿育女难以代劳,”严观看明宝清,莫名觉得这问题很关键也很棘手,他琢磨了一下,说:“洗衣煮饭,你又不会。”
“洗个衣裳谁不会了!”明宝清不提煮饭那茬,瞧着不远处的绝影,又看看身侧的严观,忽又忍痛快跑起来,说:“还是要抢了你们的马儿来,那就不用自己跑也能健步如飞!”
严观拿着一堆东西也不好追,等他进了屋匆匆放下,再出来时,明宝清早就骑着绝影不知上哪去了。
严观抱臂倚在篱笆墙外一丛竹枝上等她回来,明宝清是回来了,却没有下马的意思,拽着缰绳绕着严观踱来踱去,问:“跟我去城里打犁铧吗?”
闻言,严观飞身上马,反手在马臀上拍了一记,绝影立刻往城中方向去,不顾明宝清说:“我赶驴车去呀!”
“不用,反正我的马也叫你夺了,你骑你的马多快。”严观说。
马蹄‘嘚嘚’跑得飞快,明宝清有点后悔方才闹他了,喊道:“没戴面纱,风吹得脸疼!”
“什么时候这样娇气了?帷帽、面纱这种玩意,我瞧你是越发不喜欢戴的。”
严观笑了起来,似乎是下意识就抬手把她脸捂上了,脑袋后磕在他胸膛上,他掌心的硬茧子磨得明宝清脸都烫了。
她有些迟钝地觉出不对味来,在他的掌心里飞快地眨了几下眼。
睫羽挠过那些硬茧,像是抓住了严观的心,他突兀地‘吁’停了马,很快翻身下马。
绝影和明宝清一起转脸看他,严观正在平气,不好去看明宝清,盯着那双大大的马眼瞧着,也只看到一个很狼狈的自己。
“回去赶小驴车来吗?”他梗着嗓子问。
明宝清被他突然这么一下弄得有点莫名,刚才那点不对味也没再深究,只道:“不然的话,我自己怎么回来,要赶不及的。”
“赶不及也没有关系,”严观终于说出自己酝酿了许久的话,“今日是上巳节,龙首乡上有龙舟竞渡,通宵达旦,咱们可以顺路去看。”
一个稍微变化些许的犁铧对于铁匠来说还是好打的, 今日订下,明日可取。
“那去龙首乡上住一夜,明日正好可以进城来拿。”明宝清笑看严观, 严观点点头。
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铁匠纳罕地打量了明宝清一眼, 笑道:“小娘子说这铁块是犁上用的, 那你是赶着下地去?这么急。”
明宝清笑道:“想试试好不好用呢。我改过几个犁了, 但犁铧还是第一次改。”
“小娘子的喜好倒是与别人不一样呢。”老铁匠瞧着严观,说:“你呢,最近不玩箭了?怎么没拿箭头来铸?”
严观觉察到明宝清在看自己, 神色自若地说:“都是佩刀, 也没什么功夫玩箭了。过些时候来铸一筒小箭。”
“小箭头?”老铁匠又看明宝清,“你也会射箭?”
“会,但除非重弓长箭, 寻常箭矢我可以驾驭, 不必缩短缩小, ”明宝清问严观, “打算教小青鸟射箭?”
严观点了点头,说:“笨蛋一个,只好什么都试试。”
“是你太严苛吧。”明宝清说:“小青鸟手上都有茧了, 那根棍子耍得多漂亮。”
“嗯, 去场戏里跟着那些个吐火圈的,吞剑的, 一个晚上应该能得三两个铜子。”严观背着手摇摇头,道:“比不得人家耍猴。”
“你这人!”明宝清把他背着的手打掉, 严观又背起手来, 她又打掉,他又背起来。
骑上绝影时, 明宝清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问:“绝影这么好的马儿,你从哪得来的。”
“行冠礼那日,阿耶从群贤坊的一间马行里买来的,听说早两年就押了定钱让他们寻摸起来了。”严观说着就见明宝清摸马的动作一顿,道:“怎么了?”
“那夜挖出来的契子里,就有这间马行的。”明宝清轻声说。
严观低声笑了笑,翻身上马,把手递给明宝清道:“这可怎么好,叫人真馋啊。”
“祖母送了我一匹马,也是那间马行得来的。那马儿在月下就像是银子打的一样漂亮。”
明宝清在他手上借了一把力气,跨上马背时却听严观说:“我知道。”
“嗯?”明宝清把身子歪到前头去,诧异问:“你上哪知道去。”
严观咬到了舌头,嘴里腥甜一片,道:“在太仆寺的马厩里见过,叫月光是吧?”
“它有被赏给谁吗?”
“没有,认过主的马儿性子又犟,只有那些年岁小的奴仆还可以勉强一骑,成人根本都不让近身放马鞍。”
明宝清有些难过,严观都没听见她说话了。
“我给你弄出来吧。”严观说。
明宝清揪得他衣角一紧,道:“怎么弄出来?”
“这马难训,差不多被放弃了,下点蒙汗药装死运出来也不难。”严观说:“其实经手的人心知肚明,就是卖公家的马么,月光没有被赐给谁,性子不好也不敢牵出去用,无主的东西又是能报死的,能卖钱自然好。”
“要多少银钱?”明宝清连忙问,脑袋都要驾到严观肩头上了。
“要办了才知道。”严观稍微一侧脸就看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眸,正看着他,一眨不眨眼。
这种被她装在眼里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严观觉得身子都轻了,“银钱是小事,反正你能挣,青槐乡算是叫你待住了。”
明宝清眸子弯了起来,严观没听到她的笑声,但只看她的眼睛,也知道自己又说对了一句话。
‘嗯,再接再厉。’
他们在春日暖阳中奔往龙首乡,官道上车马很多,有小小的驴拉车,也有大大的两骑马车。
绝影没有上官道,而是在道路旁的草地上奔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