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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让他越来越不舒服,好像……他少了她不行,又被她牵着鼻子走。
先前在殿内的冲动慢慢冷下来,一如他冷凝下来的眼神。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便没了先前急匆匆质问的毛头小子样儿,恢复了帝王的深不可测。
他缓声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确定,只求这一件事?”
耿舒宁利落点头,“求皇上恩准。”
胤禛下颚绷紧,偏头捏了捏额角,似乎多看她一眼,都戳心窝子。
只停顿片刻,他转身,大跨步离开。
“朕准了。”
耿舒宁提着的气没松下来,只恭敬跪地,而后扭头步入夜色中,与胤禛一左一右,渐行渐远。
正巧她还‘害臊’,先回长春仙馆也没什么,还能避开他。
这狗东西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太多,她得好好琢磨下,还有什么机会离开京城才是。
苏培盛先前一直在角落里,听两人说话听得心惊肉跳,恨不能自己聋了瞎了。
跟着主子回大殿的时候,撵得脚底板都要冒火,却憋着大气都不敢喘。
他知道,从小伺候大的主子爷绝不是旁人眼里的阎王,就是个嘴硬心软的。
但凡在认可范围内的自己人,万岁爷都格外上心。
先前皇上吩咐不管耿舒宁,苏培盛没放在心上。
连皇上借口去官房,冲动出来找人,也在苏培盛预料之内。
他意外的是……这小祖宗比他想的还要大胆,一盆子冷水……不,冰水,把万岁爷心肠浇得透透的。
晚上就寝之前,苏培盛毫不意外听到明黄幔帐内平静地吩咐——
“长春仙馆后殿的人全撤了,往后待她跟其他宫女一样便可。”
“若无要紧之事,不必再让人给她传话。”
苏培盛还没来得及应下,又听到更冰冷透骨的一句——
“有要紧的,你看着处理,不必再跟朕说。”
第28章
朝中大臣们知道,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一连三道旨意,狠狠打了皇上的脸,酝酿许久的暴风雨早晚会来。
只谁都没料到,这场风雨竟来得格外叫人猝不及防。
中秋后的第三日,大朝上。
胤禛端坐在龙椅上,一如往常般平静问话。
“今岁秋闱江南科举舞弊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科举舞弊不是小事,朝廷对此从来都是从严处置。
旦有发生,无不伴随着许多人头落地,本该人人自危。
可这事儿发生在月余之前,江南学子们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大家该惊的都惊完了。
该擦干净屁股的,这会子也擦干净了。
擦不干净屁股的,也找好了替罪羊。
几个主考和副考官都已经下了大狱,该审问的也都差不多。
负责主审的刑部尚书王掞,下意识看了眼站在左前方的佟国维,刑部如今是他们俩执掌。
见佟国维没吭声,王掞便站出来,将先前已经上了折子的结果又复述了一遍。
翰林院和主掌科考的布政使司也站出来人,思忖着回了话。
团圆酒的宿醉还蛰伏在身体里,叫人头脑不甚清醒,正大光明殿内议论朝政的声音,都带着些有气无力的安静。
猝不及防地,皇上以狂风暴雨之势,将数本折子朝着满朝文武劈头盖脸往下砸。
连声怒喝,叫众人在冷汗淋漓甚至疼痛中清醒过来——
“朕先前收到密报,江南学子在贡院贴满了朝廷无用的对联,冲突不断,此事为何无人上报?”
“朕令密使南下查证,带着考题泄露的证据北上,在河南一带没了消息,里头有多少你们的手笔,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朝廷养了一群蛀虫,不知道为百姓办事,拿大清的江山社稷当儿戏,真当朝廷少了你们不行?”
满朝文武瞬间跪地,皆高呼不敢。
被砸到的佟国维和李光地等人,蒙头蒙脸地捡过地上的折子来看。
折子里详细记载了河南有人侵吞赈灾粮,欺上瞒下,导致灾民暴动的事儿。
有人趁机作乱,将带着证据的密使和学子在河南灭了口。
佟国维偷偷松了口气,江南那边有佟家插手,牵扯甚多。
可河南那边是李光地走了钮国公府的门路,九贝勒也掺了一脚,跟佟家没什么关系。
河南知府常思臣乃是李光地的门生,也是他推到河南知府位子上的。
李光地只得替学生请罪。
胤禛冷笑,“你李光地的学生出息,攀上了某位小公爷,叫江南采买的珍奇珠宝打河南过,分毫不差到了京城,朕派出的密使却在同样的地方下落不明。”
“你们真当朕是睁眼瞎不成?”
佟国维和角落里的隆科多心里都咯噔一下,先前下江南采买珠宝最张扬的,就是隆科多。
父子俩蓦地发现了皇上今日问罪的由来。
佟国维偷偷瞪隆科多一眼,心知这事儿是隆科多的手笔,却根本没叫他这个老子知道。
见皇上没明说,佟国维咬着牙,也没吭声。
身为太上皇的母家,皇上不可能直接问罪佟家,敲山震虎的威慑,佟家还是接得住的。
可佟国维却是想岔了。
皇上今日就没打算收手,声音虽还算平静,其中的冷厉,长了耳朵的就能听得出来。
“一年年的拨赈灾粮款下去,大清子民还是饿殍遍野,食不果腹,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混账,还有脸在朝堂上站着!”
“国库空虚,朕夜夜难以安寝,殚精竭虑地想法子为百姓办事,偏有拖后腿的,借了国库的银子南下挥霍,叫朕心寒!”
佟国维头皮发麻,这会子也不能不说话了,佟家是不缺钱,可佟家也是借了国库不少银子的。
他抖着腿脚膝行上前,“陛下息怒……”
“朕没法子息怒!”胤禛冷冷打断他的话,没给佟国维狡辩的机会。
“传朕的旨意,常思臣革职查办,任耿佳德金为河南知府,佐同钦差查明常思臣的罪证!”
“一旦证实,或有涉及官员,不必上报,立地革职抄家问斩!”
顿了下,风雨愈急,胤禛的声音也更加冷厉——
“隆科多革去栾仪史和殿前侍卫的职务,无特赦不得出府!”
“佟家纵容贱妾殴打主母,谋害子嗣,处以黥刑,发配皇庄做低等仆妇!”
“佟国维教子无方,以子宠妾灭妻坏大清律例,革去刑部尚书和议政大臣之职,滚回府中反省!”
隆科多睚眦欲裂,猛地跪出来,高呼,“皇上!臣和阿玛罪不至此啊!”
“臣的家妾不过是在府中跟主母产生了点子误会,您这样处置未免不公,臣不服!”
佟国维也老泪纵横:“陛下息怒,这其中定有误会,陛下就丝毫不顾及佟家的颜面吗?”
佟半朝不只是说说而已,立刻有好几个大臣跪出来,替佟家说话。
胤禛今天既要算账,就没打算听这些废话。
他只轻呵了声,便打断那些分辨,而后平静起身,步下九阶白玉阶,走到佟国维面前。
“佟国公确定要朕将证据拿出来,摆在满朝文武面前?”
“朕今日在朝堂上开口,便是亲自派人确凿过证据,你和隆科多是觉得,朕是胡说八道,还是——”
他居高临下,目光冷冷睨向隆科多,“——你们佟家想造反?”
“臣……不敢!”佟国维心里发寒,脑袋软软贴在地面上。
谁敢担造反的罪过。
这若是旁人说的,佟国维可能以为是诈他。
但说话的是曾以严谨无情著称的冷面阎王,谁也没忘记这位爷是怎么躲过那场大灾上位的。
河道贪腐案就是胤禛督办的,永定河畔贪官污吏的血水,到现在还在民间传说。
但隆科多不服气,也比自家阿玛大胆得多,他硬是瞪着牛眼与胤禛对视。
“杀人犯还有辩述的机会,佟家忠心为主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您连分辨的机会都不给佟家,谁不知道您是迁——”
“朕派出的密使没死。”胤禛平静打断了隆科多的话。
一句话叫隆科多瞳孔紧缩,差点将‘不可能’喊出声。
死士是他亲自派去的,混在采买的队伍里,杀了人回来,人和宝物都安然无恙,那密使怎么可能——
胤禛淡淡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朕只派出了一队密使?”
“朕给你们面子,也顾及皇阿玛的心情,恶名朕替你们担着。”他转头看佟国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