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 2)
崔妩催着马车快些,再快些。
马车上,她将那枚令牌拈在手里,左看右看,这令牌别人认不出来,她也不知道。
她会猜出赵琨的身份,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道士。
崔妩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叫常钺,因为剑上印的是一个“一”字,
他们夫妻晚上喜欢说悄悄话,崔妩问起他曾在上清宫的修行的日子,谢宥说了许多,事无巨细,其中就包括上清宫的大师兄常钺。
在千胜坊崔妩就嗅到了他身上的檀香味,还有那背剑的姿势,上清宫的道士都这样背剑,后来他把剑搭在自己脖子上,让崔妩看清了他剑上印的字。
谢宥说这位师兄神出鬼没,因为投效太子,已经不在上清宫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过三五个,崔妩正好知道。
但谢宥这些年即使常见到赵琨,但从未见过那位师兄常钺,他隐在暗处为太子办事,为此回避六亲,不见故人。
崔妩今夜出门,本来只是要收回一个赌坊,没想到要沾手她生意的人是当朝太子,当时她心肝不免打了个晃。
这个方镇山,真是一点便宜都挨不着他的,反倒是麻烦一箩筐!
早晚把他寨子一把火烧了!
现在太子、六大王都和她扯上关系,但崔妩没有投靠他们哪一个的打算。
从龙之功谁不想要,但赌错了,代价更是不小,何况她是漆云寨的人,到时候过河拆桥不认账反戈一击,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别说太子,就连荣贵妃都不值得相信。
她苦心孤诣想认自己,未必没有存着要她和谢宥站队的意思,其中真正有几许温情,值得商绰。
崔妩不做牺牲自己便宜别人的蠢事。
一路无人追逐,掀开车帘就看到了丰乐楼的彩棚。
她并未直接去昌祥酒坊。
要来赌坊自然不能坐醒目的马车,崔妩做这种事熟门熟路,马车一路拐进了丰乐楼停放马车的后院。
崔妩擦干净脸,将头发挽好,换上了谢府的马车,将旧马车留在了那里,很快就有人偷偷拉走。
再出丰乐楼时,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提着食盒,带着谢家徽制的马车才真正地往昌祥酒坊去。
至于耽误的这点时间,不过是她来丰乐楼等糕点出炉罢了。
天色渐晚,满室的酒没喝多少,只是一坛山茱萸酒空了。
谢宥醉了也只是静静坐着,不吵不闹。
崔妩怀疑引路的茶酒博士说大话,她官人这正襟危坐的样子,哪里像醉了,又何尝会一直喊着要她来接?
“官人,回家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澄净双目望去,瞳仁映见的正是心中所想之人。
那坛山茱萸酒的滋味又浮现在舌尖。
“笑什么呀?”崔妩歪着头看他,有些不明白。
笑她藏在贤良之下的性情,骄纵、狡黠、贪婪,好装可怜……笑她人前温良恭俭,实则脾气比男子还硬。
这些谢宥都明白,他只是不明白自己。
谢宥本以为,越了解她,越能看淡此间情爱,只要包容了她身上那些官宦夫人不需要的乖觉,他们的日子照旧平静过下去就是。
可从漆云寨劫持起,谢宥对她有了患得患失之感,从她要留在季梁起,那种失去能掌控自己情绪的从容。
分别的焦灼,在心底一日复一日地灼烧。
他发觉娘子不只是自己的娘子,她有很多自己的、不愿他知道的事情要做。
王氏平白给她的两间铺子,和漆云寨自几年前就有的巧遇,甚至是贵妃与六大王同她示好……
处处都是蹊跷,挑动起他的不安和焦躁。
谢宥将所有的事都看在眼里,却始终藏在心里,不言不语。
说破了,如同烛火焚灯,烧穿掉平和的假象,能有什么用?
阿妩为谢家妇,有自己的难处,只要她没有踏过底线,谢宥都愿意假装没看见。
他由着自己的一颗心陷落,等发觉时再想拔除,已成痼疾。
崔妩见他呆呆地不说话,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官人还能站起来吗?”
“这么晚了,你不该出门。”谢宥说道。
“我不出门谁来接你啊。”
她也要出门办点事的嘛。
掌心的手被人握住,谢宥站起来,身形从需要她俯视,变成轻松就将她笼罩,连肩膀都高出她许多。
崔妩朝薛鸩道:“让薛大哥见笑了,妾先与官人先家去了。”
“舒原和弟妹一路小心啊。”
薛鸩见过谢宥这位娘子,初见亦惊叹其美貌,就算是个醋缸子,也娇丽可爱得紧。
一个是兼山艳雪之姿,一个是闭月瑶台之貌,夫妻二人看起来般配至极,果然也就是这般品貌,才能让冰雪性情的谢三郎辗转反侧,借酒浇愁。
茶酒博士来上菜,看到倒伏的酒坛,惊叹道:“薛大官人怎么把一整坛子的茱萸酒都喝光了?”
“那又怎么了?”
“您忘了,那酒……”茶酒博士自个比了比,又禁不住猥琐一笑。
薛鸩愣了一下,摆摆手哈哈大笑:“那就没什么事了。”
就是那位娘子要吃点苦头咯。
不过小夫妻分别在即,多缠绵些也是好事。
回到家中,崔妩把热帕子贴在他脸上,柔声问道:“怎么会喝那么多酒呀?”
谢宥低头来看她,黑眸似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
“你猜。”他唇边含着一抹浅笑,别有意味。
崔妩对他原本就比对旁人多几分耐心,此刻更是对这风情摇曳的样子难以招架,很愿意陪他玩闹。
细嗅了嗅,她猜道:“山茱萸酒……很好喝吗?”
可他就是不说话,微微歪头看着崔妩。
他喜欢她狡黠得意的表情,鲜活,纯粹,便也学着这样。
若是清醒的谢宥断不会如此,酒,会催发出人的另一面,变得不像话。
“到底在看什么呀?”崔妩恼了。
“后日我就走了。”他解释道。
醉到这个地步,他还记得这件事。
“所以你是想多看看我吗?”崔妩捧起他的脸。
被热帕子敷过的脸干净柔软,谢宥现在比一只狸奴还让人想掐。
于是他的嘴被崔妩捏得像鸭子一样。
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谢宥抬眼,“呜呜呜”地埋怨。
崔妩故意逗他:“说的什么?快说啊。”
“呜……”
戏弄够了,她才放了他。
眼前一晃而过的手被他握住:“你手上是什么?”
崔妩一看,是没擦干净的乌墨,马车昏暗,她擦手的时候看不清。
崔妩收回手解释道:“出门之前记了点账,困了就撑着脸睡着了,对了!我脸上有没有?”
“有一点。”
“好了,你这酒味儿真熏人,快去洗漱吧,妙青枫红真是的,也不提醒我,刚刚在酒坊不知道被人看到没有,我去洗把脸……”
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说完,崔妩将他推去净室。
半夜,崔妩越睡越热,翻身想要挪到另一边去,一睁眼差点吓畜生。
谢宥还没睡,在那儿幽幽看着她。
这眼神莫名让崔妩想到在落梅庄东石村那夜,她扑到谢宥怀里时,似乎也是这样的眼神。
墨黑的眼底似藏着数不清魑魅魍魉。
压住心慌,她嗔怪道:“不睡觉在看什么呢?”
谢宥还是不说话,她翻身要离远一点,结果,他就靠近了。
阳货昂然,梗在二人之间,谢宥不睡觉的理由,昭然若揭。
“阿妩。”他自后把人抱住。
崔妩被喊得胆战心惊:“谢宥!都什么时辰了,你要不要脸?”
“我也不想,可是那酒不对。”他解释道。
还委屈上了,是她让他喝那酒的吗?
“不害臊!”
谢宥抱她时,崔妩觉得简直像被炭盆熨过。
初见他时,江南雨过天青,谢宥整个人沉静似深水寒潭,崔妩怎么没想不到会有抱怨他太热的一天。
谢宥把阳货搁她手里,吓了崔妩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