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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的人像蚂蚁一样一轮一轮的搬水, 卫大嫂来总是去远些的河口提水,她不愿意叫人家瞧她的弱势。
光是这一早上,她就走了十来趟。
两只桶吊在扁担上,一只是好的,一只快裂开了,水滴滴答答的掉,到田边的时候,那一桶就剩了半桶。
卫大嫂蹲在田边掏泥巴糊桶子,糊着糊着,她又开始掉眼泪。
苦累、委屈,她快熬不住了。
抬眼瞧着蓝家的席草田和菜圃仍旧是那么郁郁葱葱的,菜圃她们每天提着小桶,拿着小瓢来浇,院里有井就是便利。
至于席草田,黑大三人时常会帮她们灌溉,陶家时不时也会指使长工来一趟。
姜家和里正家离得远些,没做过这事,可自打结了瓜,挂了豆,他们见天就要摘些什么送过来,亲亲热热同蓝盼晓说话,有时候走到门边了,话头还不断,还手拉手,一副两家好得没边的样子。
再就是文无尽也回来了,他原本就同里正交好,一个乡里没几个秀才,他又是最年轻的一个,自然受捧。
文无尽自然得空就带游飞去蓝家,明宝锦的课业一下就多了一大截,他自己要守孝不能参加科举,所以真是拿他俩当科举苗子在教。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陶老丈就把自己小孙给接了回来,交给文无尽。
乡里乡亲的,束脩也少一些,还有姜大郎家的两个皮猴子,里正家的孙子,再有几个别的里打听来的学生。
这下,蓝家的小方桌坐不下了,得回游家去。
文无尽把收来的束脩都推给老苗姨,说请捎上他和游飞两张嘴吃饭。
老苗姨人老成精,到了饭点做好饭,就让蓝盼晓去送,她提着小食篮出去走一走,也好放松放松眼睛。
‘那点苗头以为谁看不出来了!呸,也不嫌害臊!’卫大嫂日日看着蓝盼晓往游家去,又时常见着文无尽往蓝家来。
男男女女那点事,闻都能闻出来。
里正家说话好听,夸他们郎才女貌。
卫大嫂直翻白眼,暗道,‘还不是寡妇一个!’
但,寡妇也抢手,也不看看蓝盼晓的模样,那柔柔一笑的风情,面上黏根头发丝都恨不得给她舔了,性子又比她几个女儿都要和顺。
看样子,两人的确是登对的,也没什么好说。
卫大嫂不知道为什么,长长叹了口气,又扭脸看陶家的田,沟渠里都是水汪汪的。
水车灌溉看起来也不快,可昼夜不停,绝非人力可以匹敌。
‘现在算是知道那丫头的厉害了,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卫大嫂的眼睛被汗渍得酸疼,在心中恨恨想。
夜里偷陶家水的主意没人提过,是不约而同冒出来的,这似乎是卫家一定要做的一件事。
看见那些水不费吹灰之力,就那么淌进自家田里来了,卫家三个郎反而有种憋屈的感觉。
原来这么简单,只要开这样一道口子就行了。
那他们这些天走的那些路,耗费的那些力气又算什么?
当初搭水车,明宝清要是愿意算上他们一份,这事儿不就妥了吗?
水潺潺流了一夜,天将亮的时候卫三郎依依不舍地把田埂又糊上了。
他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谁也不傻子。
可少了的水也没这么容易能补回来,这几日毕竟天旱少雨,陶老丈出来瞄了一眼,立马带着染坊的长工来砸门叫骂。
卫家三个郎龟缩不出,把老娘和媳妇推出来,弄得陶家像是欺负老弱。
陶老丈是凶却不恶的人,冷哼一声道:“今晚上等你来!我看你敢不敢!”
染坊捣蓝,浸布其实都是重活,大批的布都是在染池里染出来的,没点力气怕是要掉进去,所以染坊里的帮工也都是壮劳力,上半夜下半夜分开守,还得一碗炒米吃,帮工都是愿意的。
卫家尝到了甜头,又企图去刨蓝家的席草田,被陶家的帮工高声呵住。
“干你屁事啊!”卫大郎怒红了眼,骂道。
他几锄头下去,砍开了田埂,就是要偷蓝家的水!他不信陶家还能替蓝家干架!
那帮工也的确没有动手,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那,居然还笑了笑。
第二日,文无尽跟着里正来卫家讨要欠他的谷粮,两年的份。
卫大郎算是知道人家为什么笑他了,送上门的由头,他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
卫大嫂自打文无尽回来就知道有这一天,她反而是这里最冷静的,打落了妇人不值钱的脸面,苦苦哀求着他。
她会这样,里正和文无尽还真没想到。
他们俩对了一眼,里正看向卫大郎,道:“早知如此,何必做下这么难看的事!”
卫小郎窝在角落里,不甘地说:“你心也太偏了。”
里正正值壮年,眼不花耳不聋,当即拍案道:“我怎么偏心了?搭水车有你的份吗?你家是出了力,还是出了钱?”
累得卫大嫂又是卖尽了可怜,最后文无尽总算发了慈悲,说定秋后交粮,在欠粮之上还要多算两成。
小院和田产,文无尽本是打算还给蓝盼晓的。
蓝盼晓本来推拒了,但文无尽笑呵呵说物归原主,又说:“反正日后也是一家人。”
游飞一边扒饭,一边很佩服地看着文无尽,觉得他似乎是某种榜样,但具体是什么榜样,他又还没琢磨明白。
蓝盼晓红着脸想了想,说:“我们虽没落了贱籍,户籍上却是畸零户,不知道这田产房契好不好落在名下的。”
“那去衙门办个女户如何?”文无尽说。
蓝盼晓轻轻摇头,说:“元娘早先有打听过这事,可以倒是可以,就是银钱疏通要耗费不少,毛算算,百八十两。”
这事儿其实有个很好的人选去办,但大人们各有顾忌,谁都没有提,倒是游飞练腿脚时同严观提了一句。
严观也没做声,只是让里正出了一份手书,又让他去乡长那跑了一趟,等年末衙门里重新计户籍账的时候,就能变更了。
这事儿严观做了也没说,是里正说出来的。
怎么能不说呢?这事儿可算他给明宝清的一份大人情呐!办了这事儿,秋后粮食少些也说得过去了,他自然要提的。
不过里正没碰上明宝清,他是跟正好放了旬假的明宝盈说的。
明宝清这些时日白天都不在,青槐乡一共有五个里,乡长请她去别处也建水车。
青槐乡的乡长致仕前曾做过县令,如今虽上了年岁,眼界却没有退。
明宝清帮各个里建水车,也是没有钱的,但每日都由乡长家的仆役送饭食,且小驴车驶出去,没有一日是空着回来的。
因为有未央里的这个水车在,谁都知道水车的好处,明宝清肯
这样顶着日头来去,送到她小驴车上的瓜果豆粟,是感激,也是讨好。
只是这世上哪怕是金子造的人也会被嫌弃重,不少人怨明宝清不把水车造得离他家田亩近一些,但都是背后嘀咕居多。
所以这句话冲出来的时候,黑蛋人都傻了,骂人的话憋在喉咙里,涨得他脸都红了。